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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爷一定是担心您太累了,才会希望您早点休息,”天香再三强调。她实在担心小姐的身体,既然拜堂时曾有过短暂晕眩,万—再这样执意撑着不休息,恐怕真会吃不消。“小姐,咱们先卸下你这一身行头,可好?”

  冉晓松轻摇头。

  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她想等他——等他来掀她的盖头。

  尽管她被沉重的凤冠压得头昏想吐,全身也十分酸痛,可今晚毕竟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说什么她都会努力忍着。

  “不然,先吃点东西好吗?您累一天了,都没吃东西呢……”

  “没关系,我不饿。”她胃抽得紧,完全没胃口。

  感觉得到她身子在微微发颤,却又执意等待戚卫城,天香不禁幽叹。晓松小姐向来是个好说话、性子软的主子,她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执拗,不由担心起来。

  “天香,你先下去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别跟着我熬时间了。”冉晓忪悄悄挪了下不甚舒适的身体,

  天香看在眼里,更加不舍,“不如这样吧,我去探探姑爷现在在做什么,顺便提醒一下时辰——”与其说是去找姑爷,她其实是想去找二小姐冉暮竹搬救兵,请二小姐来劝大小姐早点休息。

  “天香,别——”冉晓松喊住她。哪有新娘这方去催新郎的道理?

  “我马上就回来!”二话不说,天香跑出房。

  静。房里只留冉晓松独坐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凤冠越压越沉,肩颈也开始支撑不住。她深呼吸,斜倚着身子轻靠在床柱边,一滴汗从额际沿着面颊滑落,她的身子开始热起来,头越来越昏,眼皮也逐渐沉重……

  不行,今天是她以前连梦都不敢梦的重要日子,她可不能在这时倒下。

  用力眨了眨眼,在意识逐渐浑沌之际,她感觉好像有人进了房,并且朝她靠近。

  头好重、眼皮好沉,全身虚软无力。

  有人悄悄掀了她的盖头——

  她想睁眼,却无能为力。

  有人在偷偷触摸她的脸——

  她想开口,可使不上力。

  “你生病了?!”有人在她面前惊呼。

  谁?是谁?好陌生的声音。

  “不好,你真的在发烧!”

  冉晓松使尽气力,好不容易睁开眼,冷不防瞧见一双认真打量的明眸,眉宇间和戚卫城有些许神似,但更清秀些。

  “拜托……”她勉强挤出虚弱的阻止,“别嚷嚷……别……”

  “不好,新娘子病了!新娘子病了!”不只嚷嚷,还急着去报信了。“啊——”

  伴随一声惨叫,仓皇急奔的身影,在房门口被门槛重重绊倒——那是冉晓松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烙上的一抹记忆。

  第3章(1)

  十年前

  啪!小小身影重重跌在泥泞中,五岁的小男孩闷哼一声,喉间隐隐抽泣。

  “大姊……”豆大的眼泪滚落,因膝上传来的疼。

  “乖,别哭,摔疼了吗?”冉晓松牵起跌倒在地的小男孩,柔声道:“来,大姊瞧瞧,有没有受伤?”

  “岁寒是男孩,不哭,不疼。”小男孩抹去泪,噘起倔强小嘴。

  冉晓松一身麻衣素服,双眼因哭过而红肿,她一见到么弟膝盖上沁着血,还这般体贴坚强,不由又红了眼眶。

  “小姐,雨太大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游避吧。”身旁的老嬷嬷提醒道。

  才刚在大太阳底下安葬了老爷和夫人,岂知转眼问,便是措手不及的倾盆大雨,淋得众人一身湿。

  “嗯,大家跟好,别走散了。”冉晓松细瘦的手臂勉强抱起小男孩,并对身旁一位十岁的小女孩说道:“小竹,牵好三妹。”

  冉暮竹牵起八岁的妹妹冉夜梅,同样一身白衣丧服,紧紧跟在大姊身后,在雨中疾步前行。

  “大姊你看,好多马——”五岁的冉岁寒指着停在郊道旁一间荒废破庙外的十数匹马。很明显的,破庙里早一步有人在躲雨了。

  冉晓松领着弟妹和两位年迈的老仆,穿过马群走到庙门口,即瞧见庙里有许多男人壮丁,个个穿得喜气洋洋,正在烤火。

  “抱歉,你们不能进来。”一位个头高壮,脸戴半边面具、胡须满腮的老人,—见到冉晓松—行人,即直挺挺地堵在门口,阻止她们进入。

  年幼的冉岁寒和冉夜梅,一见到以面具遮去半边脸的凶煞老人,都害怕得紧紧抓住大姊冉晓松的衣角,恐惧地躲在她身后;唯有十岁的冉暮竹,仰着头,高高抬起小巧的下巴,勇敢顶了回去。

  “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这庙又不是你们的。”

  “我们先来的,里头已经没位置了。”老人挥挥手,就要赶人。

  开什么玩笑!眼前这群老弱妇孺,个个披麻戴孝,一看就知家中有丧,而他们可是准备去迎亲的队伍啊,怎可能让这些办丧事的人进去搅和一气?万一冲煞他们的喜气还得了!

  雨越下越大,冉晓松全身湿透,唇色如同身上的丧服一般惨白,颤道:“只要一小块角落让我们挤挤就行了,不会占太多地方的。”

  老人摇头。“姑娘,你还不明白吗?”

  “啊?明白什么?”

  “实话说吧,我家少爷在里头躲雨,而他正要去娶亲——”

  冉晓松偏着头,仍是不明白。

  “瞧瞧你们这一身,定是刚办完丧事吧?你们这模样,万一冲煞到我家公子的喜事,那可如何是好,去去,你们还是另外找别处躲雨吧。”

  “拜托你们行行好,这荒郊野外的,方圆几里路内没有地方可以避雨了。”同样是为自家主子的忠仆,冉家老嬷嬷开口说道。

  一个十四岁的纤弱少女,带着年幼的弟妹和年迈的老仆,无肋地站在雨中不得其门而入,虽说对方的顾忌可以理解,可这般无情拒绝还是显得残忍。

  “黑石伯——”

  庙门内,传出年轻男子的低沉叫唤,老人立即回身面对。

  “是,太少爷?”

  “让她们进来。”

  “可是大少爷,她们——”

  “让她们进来!”嗓音年轻,却有不容质疑的威严。

  名唤黑石伯的老人脸色一沉,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开来,咕哝着转身走进破庙。

  冉晓松带着弟妹颤颤巍巍入内,果然见到一名穿着新郎喜服的俊朗男子,正斜靠在接近废弃神桌的墙边,他身旁散坐着十来名家丁,和一箱箱迎亲的物品。

  冉晓松对上男子炯炯目光,想挤出一抹礼貌的笑,可浑身湿冷的她,最后只能抖着唇角,轻颤道:“谢……谢谢。”

  男子微微颔首。黑石伯则不忘提醒了句:“喂喂,你们就待在那头,可别靠过来啊。”楚河汉界还是得划分清楚。

  冉晓松和弟妹挑了最靠近门边的角落窝下,雨水挟着强劲风势从门外扫了进来,让原本湿透的众人更是冷得直打哆嗦。

  “姊,我冷。”冉夜梅轻声道。

  “先把衣服拧一拧。”冉暮竹抓着弟妹帮忙先弄干衣服。

  冉晓松则发着抖,和老嬷嬷一起捡拾周围地上的干树枝,蓦地,她想起身上没有火摺子,一时间怔愣住,不知该如何生火才好。

  “黑石伯,分些火过去给她们吧。”

  像是回应她的无助般,男子低沉而温和的嗓音再次响起。

  “少爷!”黑石伯低呼。主子心肠好,答应让那一家子披麻戴孝的进门,已经够让他心头起疙瘩了,现下竟还要主动去“接触”,晦气啊!

  “要我亲自动手吗?”男子似有起身的动作。

  “您别动!”黑石伯急忙喝止,说什么都不让主子有“触霉头”的危险。“您别过去!我去!”

  男子满意一笑,又悠闲坐回原位。黑石伯心不甘情不愿拿了烧得红火的木枝过去,领命帮这一家老弱妇孺生了火,便急急闪回自家人那一边。

  “谢……谢谢。”冉晓松受宠若惊,为这温暖的举动不断道谢。

  年幼的弟妹已解开衣衫,围在火边烘烤,唯独她,尽管冷得发抖,仍坚持穿着一身湿衣裳,静静拧着滴水的发梢。十四岁亭亭玉立的身姿,尽管瘦弱苍白,仍是标致可人,面对一屋子的男人,她必须格外小心矜持。

  雨,持续下着,天色渐暗,冉晓松茫然无依地望向窗外,看来,她们今晚是要被困在这里过夜了。

  她唇间轻轻逸出一声叹息。

  —切都来得如此突然,父母亲骤逝,留下冉家庞大的家业,以及都还年幼的弟妹,身为长姊,她知道自己必须一肩扛起责任,但……她没有把握。

  冷风由门缝灌进,冉晓松打个寒颤,忍不住一连串剧咳。

  “大小姐,您还好吧?”老嬷嬷上前,关心地以手轻拍她的背,并探了探她的额头。

  “我没事。”她努力缓过气,说道。

  八岁的冉夜梅小手掌并拢着,跑到门边,以手心小心翼翼盛了雨水过来。“大姊,喝个水吧。”

  掌心上的雨水已从指缝间渗漏得所剩无几,可冉晓松还是为了小妹的贴心而感动莫名,低头依着冉夜悔的小手,啜饮着冰冷的雨水,又连续咳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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