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把舞台垫高?这样跟记者距离太近了,会拍到近照,不妥。”对方经纪代表透过翻译来说。
他们意见很多,态度倨傲。早就听说这些外来的和尚很大牌,这次宋凌心总算亲身经历到了。
“这舞台是固定的,没办法再垫。而且,记者跟金小姐之间,会有长桌隔开。”陈家芬挥舞双手比画着,奋力解释着。
站在台上当人形玩偶的宋凌心,突然听见经纪人骂了脏话,“那丑女在讲什么鬼话?场地这么烂!叫她闭嘴啦!笨死了!”
因为以为旁人都听不懂,所以言辞非常尖锐难听。
被当小狗一样呼来喝去了意早上,连佛都有火吧?宋凌心当下直觉反应,转头用他们的语言回敬:“大家都在工作,可以互相体谅吗?你们真的不需要用这么难听的字眼。”
在那个男人很强势的国家里,像这样女性晚辈顶嘴,是可能招来一个耳光的。当下,那两位经纪公司代表瞪大眼,好像下一刻就要冲过来打她似的。
而其他人都呆住了。
“你……会讲……”翻译在一旁傻眼。这个小助理讲得比她还流利,根本不需要翻译。
“啊,对了,你是我堂弟的朋友嘛!”陈家芬这才恍然,“我一直以为你是他在台湾认识的,原来你也留学过?他可以直说嘛!干嘛搞神秘,这样以后,我们就不用请翻译了!”
宋凌心咬住唇。她刚刚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为什么又要打开那些封存的记忆呢?不是已经要努力埋葬了吗?
那些想要深深掩埋的过去,却好像自己有生命能力似的,重新开始生长,即将要淹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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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宋凌心在公司里,地位突然变了。
举凡跟某国有关的事宜,都落在她头上,从联络到接待,从安排行程到翻译,大家二话不说,都会找她帮忙。
很快地,公关界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号人物——不但语言能力强,还长得漂亮,气质出众,甚至有广告商把脑筋动到宋凌心头上,好几次来借将,希望她拍广告。
工作再繁重她都毫无怨言,但是要出现在镜头前,即使酬劳优渥,宋凌心都加以婉拒,宁愿帮同事加班、跑腿、打杂,也不愿意曝光。
最惋惜的是陈家芬,她很想当宋凌心的经纪人,却一直不成功;好说歹说,威胁利诱,宋凌心总是摇头。陈家芬这才发现,这个乖乖静静的小女生,却有着外表无法看出来的坚定内在,不会轻易动摇。
傍晚,陈家芬开完会回到公司,看到宋凌心在帮同事整理资料——还不是电脑资料,而是实质的卷宗、书本跟大叠大叠的文件——忙得一头汗的样子,忍不住要感叹,“明明有实力去赚更多钱,拍个广告可以三天赚回你两三个礼拜的薪水,何必这样辛苦?”
蹲在书架前排书、排卷宗夹的宋凌心听了,只是回头微微一笑。
“好啦,我不说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你也不会同意。”陈家芬挥挥手,又忍不住要问:“是不是怕男朋友生气,才坚持不曝光?”
“不是,我没有男朋友。”宋凌心淡淡说。
“我才不信!拜托!”陈家芬尖叫,“是不是之前的广告导演?只要你去拍摄现场,他就脾气特别好……还是上次接待小天王时遇到的经纪人?他说过好几次想追你耶,从那之后,小天王的事务所方面跟我们配合度超高!还是……”
“都不是。”宋凌心笑着摇头,“陈姊,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才怪!追你的人真的超多,只是你都装没看见!”陈家芬突然朝她挤眉弄眼,“还是我猜对了,你跟我家堂弟是远距恋爱?你们也真辛苦,不过,你这样很感人哪!男友在那么远,还乖成这样!”
宋凌心哭笑不得,“真的不是,陈姊,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呀。”
“我不信!你这么深藏不露的人,就算是,也不会承认!”自从发现宋凌心隐藏自己外语能力长达八个多月的事实后,陈家芬已经不相信宋凌心了。“我堂弟这两天要回台湾度假了,你们一定会见面吧?”
“他说会约我们一起吃饭……”这当然包括陈家芬。
“不用不用,我不想当电灯泡,机会难得,你们好好去约会吧!”陈家芬再次挤眉弄眼,拍拍宋凌心的肩之后,不让她有反驳机会地离开了。
宋凌心很无奈。她怎么解释也没用,毕竟陈亦名真的是她仅有的朋友之一,回台湾之后,也一直还有联络——当然是私下的;陈亦名在她重重的请托之下,很爽快地答应,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她的行踪跟去处,交换条件是,宋凌心必须常常和他保持联络,好让他放心。
上次雪国机场一别之后,再次见面,是在炎热的台湾。
“你瘦了!”相约在公司附近的小餐馆,陈亦名一见到她,就大叫,“瘦这么多!你都没吃饭吗?是不是在减肥?”
宋凌心微笑不答,温暖的笑意荡漾着,可是,她的眼睛却很忧伤。
陈亦名这个粗中有细的阳光男孩,一面吃饭一面聊天,兴高采烈地报告近况之余,还不忘暗中观察她。
她真的瘦了,突然成熟了好多的感觉。五官还是一样细致美丽,却少了一种夺目的光彩,被细心宠爱、百般呵护出来的甜蜜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是耐人寻味的沉静味道。
终于,在喝餐后红茶的时候,陈亦名忍不住了。
“凌心,你不快乐?”他直率地问。
“我还好呀。”宋凌心反射性地回答。
“骗人。”陈亦名摇头,略圆的脸上露出忧虑的表情,“我看得出来,你好像有很多心事,而且……”
他说到一半突然沉默了。看看她,又看看面前的瓷杯,好像在考虑什么严重的事,难以启齿的样子。
“怎么了?而且怎么样呢?”
“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不生气。”事实上这是多余的,陈亦名从来没看过宋凌心生气的样子。“我……我回台湾之前,有、有跟你妈见过一次面。”
宋凌心的心脏猛然重跳,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为……为什么?”
“你妈打过几次电话,问我到底有没有你的下落。凌心,我不知道你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是你妈真的很关心你。”
想到宋母苍老疲惫的语气、诚恳卑微地拜托着小辈,殷殷询间宋凌心的下落……陈亦名抓抓头,他实在没办法硬着心肠拒绝到底。
“所以,你说了什么?”
“我只说你很好,但是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我想你妈妈不相信我。”陈亦名叹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这是你妈之前来找我时,托我带给你的,我实在没办法拒绝。你该看看她的样子,就算是铁打的人,都会心软。”
宋凌心好像机械人一样,动作僵硬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好厚一叠钞票,还贴心地换成了台币。
“你妈怕你没钱用。她说,反正不管什么时候、还要过多久,只要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就拿给你……”
宋凌心已经听不清楚他后面说了什么,眼眶中又刺又辣,但她还是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想到几个月前的那一天,她与宋凯的事情爆发之后,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她,也没跟她交谈过一字一句的宋父,安静地来到她的房间。
“教养出宋凯这种畜生,占你的便宜,是爸爸对不起你。”严肃刚硬的宋父,低下已经有了许多白发的头,向她致歉。“我会赶他走。但只要他知道你还在家里,一定会想尽办法回来,就算送你回山上老房子也没用……加上媒体知道的话,根本不会放过你……凌心,你走吧。去远一点的地方,不要让宋凯跟你妈妈知道。”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亲如第二个父亲的宋父哽咽。
她没有多问,也没办法争辩什么。宋家曾经如此无私地照顾她多年,而今闹成这样,眼看父子就要决裂,宋父都已经开口,她能不走吗?就算宋父没开口,她也早就准备要离开了。
已经偷到了这么多年的时光,享受过太多不属于她的一切,早就知道会有尽头,就像她亲生父母鹣鲽情深,却依然无法相守到白头;太小就经历无常人生的她,比一般人更宿命,更退缩。
难受的是,他们的欺骗,把情况弄成这样难堪。贪恋沉迷在秘密爱情的结果,不敢面对事实的胆怯,得到了报应,不只在自己身上,还摧毁了一家人。
“爸爸知道你已经要走了。”宋父说出口的话,把她吓了一大跳,好像心事被看穿一样。
只见宋父拿出了信封,塞到她手里,厚厚的一叠,一摸就知道是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