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有一天,这单调的庭院能开满缤纷灿烂的幸福——
夕阳西沈,新月升起,在星光最迷蒙的时候,卫襄终于开车回到屋门前,他不可思议地望著那在院落里轻轻摇动的倩影,屏住气息。
他不能呼吸,无法呼吸,这烙印眼底的一幕太教他震撼,心弦绷紧。
他最心爱的女人,在属于他的屋里。
有多少个夜晚,他偷偷梦想著这一幕,这是他不敢说也不愿对自己承认的梦,只能埋在心田里。
而今,梦想发了芽,他又感动又慌张,因为那根苗还太脆弱,只要一个不小心,便可能夭折。
绝不能让梦想夭折……
“你回来啦!”发现他的身影,殷海蔷喜悦地奔过来,隔著木篱笆与他相望。
他打量她穿著围裙的美丽身段,困难地吐出嗓音。“你在干么?”
“我在烤肉。”她笑,指了指她在庭院里架起的烤肉架。“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说过,如果以后有了自己的家,要在院子里烤肉玩?”
他当然记得。
卫襄胸口揪拧,忆起许久以前说过的傻情话。她说她从来不曾跟朋友在外头露营烤肉,他一面嘲笑她,一面也许下诺言,以后会买一间附庭院的大房子,让她随时高兴就能在院子里烤肉露营。
后来,他们的确有了一栋大房子,只不过那不是他买的,是她父亲给的,他也因为忙于工作,很少有空陪她。
“……你该不会忘了吧?”失落的声嗓拉回卫襄思绪.
他定定神,微笑:“怎么会忘呢?我还记得你说要露营,要不要我待会儿搭个帐篷?”
“你有帐篷?”
“我等下去买。”
“不用了啦!”她歪著脸蛋看他,巧笑嫣然。“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真的在院子里露营啊?”
“有什么不可以?”既然是她的心愿,他无论如何也要替她实现。“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语毕,他不由分说地跳回车上。
她阻止不及,只能又好笑又甜蜜地看著他的座车潇洒地调过头,如一尾鱼,优雅地滑进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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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男熟女,谈的是什么样的恋爱?
还可以像年轻时那般疯狂吗?可以半夜不睡觉,飙车上山看夜景,又或者在海边奔跑嬉戏,上演文艺电影的经典场面吗?
还可以就只是窝在房里,什么也不做,说些肉麻兮兮到连自己也不好意思回想的情话吗?
还可以幼稚、要可爱、彼此谐谑调侃吗?
还可以,不顾一切吗?
殷海蔷不确定,还在慢慢地摸索,一点一滴地体会。
她看著卫襄,他正努力搭起帐篷,衣袖挽起,手臂隆起的肌肉在月色下发亮。
她顿时痴迷。
比起年轻时候,他的肤色显得不那么黝黑了,如今是淡淡的古铜色,手上的茧也差不多都消去了,看得出来很久没做这种粗活。
但还是一样帅气。
就算他现在天天坐办公室,来往的都是些上流人士,他身上仍是一股酷劲强过了书卷味。
他做不来那种绅士贵公子,他是叛逆的斗士,天生便是来强掳女人心的。
殷海蔷微笑叹息。
她的心,恐怕又一次轻而易举让他给夺走了,或者该说,从来不曾拿回来过……
“好了!”他搭好帐篷,双手率性地在牛仔裤上擦去尘土。
“这么快?”她有些惊讶。“我可以看看里面吗?”
“请便。”
卫襄勾著唇,看著她好奇地掀起门帘,弯身走进去,然后迸出一声喜悦的欢呼。
“喜欢吗?”他问。
“喜欢。”她探头出来,美眸晶亮。“你还买了睡袋啊?”
“嗯。”
“谢谢!”她甜甜地笑。“那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喽?”
“如果你不嫌不舒服的话。”他略微担忧地拧眉。“睡袋毕竟没有床好睡,我怕你睡不惯。”
“你可以睡,我也可以。”她很自信。
“那不一样。”他从小睡榻榻米硬木板,她睡的却是公主式弹簧床。
“你该不会又要说我们出身不一样了?”她看透他的想法。“好吧,就算我没睡过睡袋,睡不习惯又如何?顶多腰酸背痛一天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你不怕痛?”他扬眉。
“为了尝鲜,我痛也甘愿。”她眨眨眼,好俏皮。
他释怀地笑了,伸手揉揉她的头。“随便你,你爱玩就玩吧,明天起来喊筋骨酸痛我可不管。”
“那你就帮我按摩啊!”她撒娇。
“哼。”他要笑不笑。
“哼什么啊?”她嗔视他。“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帮我按摩喽?”
“小姐,我要上班的,哪有空啊?”
她不悦地眯起眼。
见她气嘟嘟的模样,他又好笑又宠爱。“好吧,按就按,你说什么就什么。”
他洒脱地答应,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这才惊觉她竟在不知不觉间向他撒娇,都三十岁的女人了,不知他是否会觉得她幼稚?
她烫著脸,从眼睫下窥视他。
他笑意爽朗,宛如阳光,完全看不出一丝无奈。
她怔忡地望著那笑容——好久,不曾见他这样笑了,他是个不爱笑的男人,遑论笑得如此放松。
殷海蔷心一牵,粉唇也随之飞扬。
卫襄收住笑声,望向她盈满爱意的眼。忽地有些窘迫。“你看什么?”
“我在看你。”
“看我干么?”他的脸,浮上淡淡红潮。
她盈盈一笑,伸手爱抚他微微歪斜的鼻梁,吐落盘旋心头许久的问题。“我早就想问你了,你鼻子是不是断过?”
他一震,没想到她会突出此问,惊愕地绷紧肌肉。
“是跟人打架吗?还是跌倒受伤了?”
他眼神一黯,轻轻拉下她的手。“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他的鼻粱,是被她父亲打断的,而她,明明就在一旁惊惧地看著。
卫襄深吸口气,凝望她茫然不解的容颜。殷樊亚曾说过她失去部分记忆,莫非是真的?
“海蔷,你记得我们是怎么离婚的吗?”他哑声问。
“嗯。”她点头,神情黯淡。“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冷战,我回娘家住,也不知怎么病了一场,醒来后,爸爸说我们俩既然都过得不开心,不如离婚算了,我想想也对,所以……”言语在唇腔里踯躅不前。
但她不必说,他也能猜到接下来是怎样——在殷世浩的鼓吹下,她终于决定请律师送离婚协议书给他。
只是这记忆的拼图还少了一块,她忘了她回娘家后,他曾经找上门理论,强要将她带回。
为什么,她会忘了那件事呢?
卫襄惊疑不定,心头隐隐约约,压下一颗恐慌的巨石。
他害怕去探索真相……
“好了,我们别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都已经过去了。”殷海蔷故作轻快,逐去忧郁的氛围。“对了,你知道明天可以看到金星合月吗?”
“金星合月?”卫襄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难道你不晓得吗?”她笑睨他一眼。“亏你还说自己爱好天文呢!连气象局的观星特报都没注意吗?”
“我是真的没注意。”他坦承。“最近工作太忙。”
“工作忙不是借口,如果真的喜欢的话,一定会拨出时间来的。对吧?”
这算说教吗?
他望著她一本正经的神情,心内五味杂陈。
是因为她多长了几岁吗?自从与她重逢后,总觉得她对他说话的态度变大胆了,偶尔会像个大姊姊一样温柔劝他。
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感到一丝奇异的甜蜜。
她说得对,工作忙不是借口,就像他从前不该因为工作,忽略了为他烦恼的她……
一念及此,卫襄蓦地焦躁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
淡白色的烟圈,在空中串成一行说不出的心事。
殷海蔷轻轻叹息,看著那虚无缥缈的烟圈,思考著该如何捉住。“给我。”她倾向他。
他愣住。“什么给你?”
“烟。”说著,她趁其不备,一把将香烟夺过来。
他怔望她,只见她将香烟衔进唇间,深吸一口。
“你做什么?”他震惊,横臂想把香烟抢回来。
她躲开他,又吸一口,这回技巧不够,不小心让烟雾窜进喉腔,呛出一声声咳嗽。
“瞧你,呛到了吧?”他又气又急,一面替她拍抚背脊,一面忍不住责备。“不会抽就不要逞强!”
“不会、咳咳、有什么关系?我可以、学啊!”她回眸,送出颠倒众生的一笑。
他顿时哑口。
她把玩香烟。“与其每天吸你的二手烟,不如跟你一起享受抽烟的乐趣,你说好不好?”
“不行!”他恼了,抢回香烟。“女人抽什么烟?”
“谁说女人不能抽的?”
“难看。”
“我会尽量优雅一点的。”
他瞪她。“你不是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吗?”
“你还记得啊?”她反讽地挑眉。“那你怎么不戒烟呢?”
他再次无言。
“总之以后你抽一根,我就抽一根,我们活得一样久,如何?”她调皮地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