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半犹豫半惊奇地问。“该不会是说那间奇怪的玻璃屋吧?”
“不错。”
“原来那间屋子是你买下的?我们一直在猜到底是什么人呢。”她轻轻地笑了,笑声如风铃清脆。“你的品味……还满特别的。”
“很怪?”他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也不是啦。”她委婉地否认,顿了顿。“你真的喜欢那房子?”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买?”
他轻哼,不语。
话题陷入无言的僵局。
殷海蔷又是无奈一叹。“好吧,那我们就约在你的住处见吧,至于时间,就今天晚上可以吗?”
“我没问题。”
“那好,我待会儿过去。”
订好约,她却还迟迟不挂电话,他听著她细微的呼吸,仿佛能看到她脑海的思绪纷飞。
“你还想说什么?”他主动开口。
“卫襄。”她低唤他的名,就像从前一样,轻轻地、温柔地,拨弄他心弦。
他恨自己仍感到些许震撼。
“你到底为什么想见我?”
为了想问你为什么。
他冷冷地想,嘴角冷冷地牵起自嘲的弧度——
“因为我想跟你谈个交易。”
第二章
他要跟她谈个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她很好奇,好奇催动她心韵怦怦地跳。
是好奇吧?殷海蔷扪心自问,如此强烈的撞击,如此窒闷的痛感,当然是因为好奇,不是因为对过去还有一些些眷恋吧?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对自己发过誓,不去想,也不后悔,就让回忆风干成灰。
但今夜,她就要见到他了,一个来自过去的男人。
晚风有些凉,殷海蔷披上羊毛披肩,走在山间道路,转过一个弯,一幢奇形怪状的屋宇赫然出现眼前。
她停下来打量这房屋。
原木跟玻璃,都是她喜爱的建筑材料,但那位鬼才建筑师就有办法将之组合成一种她捉摸不透的风格,就像她曾深深爱过的那个男人,她喜欢他身上的许多特质,但最后,却发现自己永远无法懂得他。
他是个谜。
殴海蔷吁然长叹,伸手轻轻推开屋外的木篱笆,院落里,傲然长著一棵老榕树,粗大的枝干间,系著一张帆布吊床。
庭院面积不小,但显然疏于照料,杂草横生,枝蔓凌乱,角落几株玫瑰花容失色。
一座毫无生气的院子。
设海蔷怔然凝望眼前景致,心口一阵揪拧。
说到底,他从没真正把这间房子当成家吧?
她别过眸,不忍再看,盈盈来到门前。
大门半开,刚巧让出容纳一个人走进的窄道——唉,他这意思是要她自己走进他的王国吧?他不会迎接她,她必须自行找到他。
她穿过玄关,大厅的奇景令她目瞪口呆,建筑师竟然挖了一条长长的水道,看起来像游泳池,池畔是一张原木咖啡桌、一张舒服的躺椅。
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只有一套,一张沙发、一张餐椅,餐桌上一套餐具……到底是建筑师诡异,还是他诡异?这里摆明了不欢迎任何客人。
殷海蔷站在大厅中央,一时有些眩惑,仿彿来到了某种异次元空间,她环顾周遭,找不到男主人。
看来她的难题未解。
她苦笑,走上斜斜的楼梯,二楼是毫无隔间的开阔格局,有家庭剧院音响、书柜、沙发、吧台、撞球桌——撞球算是一个人玩的游戏吗?她戏谑地想,眸光流转,凝定墙上一幅普普艺术大师安迪沃荷的作品。
这画,当然是真品吧?以他现今拥有的财富,大概不屑买赝品。
话说回来,他人到底在哪里?
殷海蔷微微颦眉,不一会儿,找到一架木梯,上方天花板开了个窄口,很像是通往某间阁楼或储藏室。
难道他在里头?
殷海蔷扶著木梯,慢慢地爬上去,俏脸刚探出窄口,一见室内装潢,她倒抽口气。
这里完全不是她想像的那种阴暗狭窄的阁楼,而是一个宽敞阔朗的空间,四面墙全是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屋顶更完全由玻璃打造,仰头望,一弯弦月勾在天际。
原木窗台边,栖息著一盏盏造型各异的小灯,点亮了,宛如一带银河与星空争辉。
而他,就坐在银河畔,双腿伸长,跨在窗台上,修长的手指间夹著烟。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戒掉抽烟的习惯——殷海蔷恍惚地看著那一点在烟头跳跃的红火。
趁他专心吸烟的时候,她悄悄观察他,他肤色比以前白了点,或许是长期待在办公室内吧,脸部的线条成熟了许多,下巴的弧线隐隐带点岁月的苍凉感。
他的鼻梁,好像有些许歪,是因为受伤断过吗?她心弦一扯,胸口微闷,目光再住下,看他比以前更宽厚结实的肩膀,更有男人味的身材。
他长大了。她微微一笑,年轻时那残余的青涩已完全褪去,十足是个大男人了。
她握著木梯把手,下颔歪在微凉的木地板上,静静地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脸。
眸光在空中交会,思绪迸出火花,回忆在花火里闪耀、升华,然后,慢慢黯淡……
“好久不见。”她说了他在电话里曾说过的开场白。
他没有回答,烟衔进嘴里,深吸一口,然后吐出。
“你还是没戒烟。”她幽然低语。“你答应过我要戒的。”
他冷冷勾唇。
她痴望他两秒,小心地离开木梯,爬上阁楼。
往外看,悬在山崖边的高度令她有些晕眩,她收回目光,压抑恐惧感,直视许久不见的男人。
卫襄好整以暇地吸烟。
他知道她怕高,也猜到她站在这样的玻璃阁楼肯定很不自在,他是故意让她走上来的,故意要她面对自己的惧高症。
“这房子……很有意思。”她找话题打破僵凝。“楼下的水道是游泳池吗?”
“嗯。”他漫应。
“好特别。”她微笑。“我喜欢院子里的老榕树还有吊床,你会躺在上面睡觉吗?”
“我没那种闲情逸致。”
“说的也是,你现在工作一定很忙,做你们这一行,大概经常要加班到三更半夜吧?”
“还好。”
“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
“那生活呢?”
“还好。”
“你平常除了工作还做些什么?”
“哼。”他以冷哼代替回答。
好难进行的对话,这样交谈下去,永远也无法了解彼此,她害怕这样的沟通方式。
设海蔷闭了闭眸,深呼吸。
还是开门见山吧!
下定决心后,她睁开明亮的眼。“卫襄,你是不是恨我?”
卫襄震动一下,没料到她问得如此直率。
“为什么恨我?”她轻轻地问。
他不可思议地眯起眼,香烟在指间灼烫。
为什么?这还用问吗?
她却仿佛真的不能理解,盈盈走向他,在他面前落定,眼眸是两潭漫著哀伤的秋水。
“樊亚说你为了报复殷家,把相思派到他身边当商业间谍,为什么你要那么做?我们当年是平和分手,不是吗?”
平和分手?!她把那样惊天动地的争吵视为平和?
是她太不痛不痒,还是他太大惊小怪?
卫襄在烟灰缸里重重捻熄烟,心上凝结一层冰。“你真的认为我们当年是平和分手?”他涩涩地问。
“难道不是吗?”她迷惑的神情显得好无辜。
太无辜了,教他怀疑真假。
意味深长的视线在她脸上雕琢,殷樊亚之前警告他的话语蓦地在脑海浮现——
“殷樊亚说你失去部分记忆,是真的吗?”
“是吗?”她一愣,好似很意外。“樊亚那么说?”
“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我……应该不会吧。”殷海蔷莫名其妙。“如果我真的失去记忆,樊亚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也就是说,你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失忆的迹象?”
她摇头。
这究竟怎么回事?殷樊亚故意作弄他吗?卫襄深思,眼色阴晴不定。
片刻,他站起身,拿起窗台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她。
“签协议吧!”
她怔怔地接过文件。“什么协议?”
“殷樊亚需要钱,我需要女人。”他解释得很简洁。
钱跟女人?
殷海蔷脸色顿时刷白。他在电话里说过要跟她谈交易,该不会……他该不会是要她拿自己的身体做抵押,交换樊亚需要的资金吧?
“你……卫襄,你在开玩笑吧?你、你不可能是想要……”震惊,是她唯一能说出口的语言。
“有什么不对吗?我现在有钱了,工作稳定,我养得起女人,何况以我现在的年纪,也差不多是该考虑结婚的时候了。”
结婚?!
殷海蔷一呛,胸海剧烈翻腾。“可是、可是我不能!我们离过婚,有过一次失败的教训,我们不可能——”
“你在想什么?”他冷冽地打断她,眼潭冻成北极冰海。“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要你吧?别傻了!”
她怔住,呼吸破碎。
他不想要她?那他……要什么?
“你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要你当红娘,介绍我一个像你这样的豪门千金,她除了家里有权有势之外,还要够聪明、有格调,我讨厌没有脑袋的女人,也不能长得太丑,我相信台湾的美女千金应该不会太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