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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妳,藕生,我不会有事的,妳不必替我担心,」藕生简直比她自己还着急,担心她的处境。

  「蕊珠姐……」藕生哭丧着脸。

  应如意拍拍藕生抓着窗子木条的手。道;「藕生,妳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妳说,蕊珠姐。」

  「麻烦妳取些水给我,我想漱口,如果有手巾,那更好,我可顺便擦擦脸。从昨日到现在,我牙也没刷、脸也没洗,难过死了。」

  「啊?」藕生愣一下,又呆住。「好,妳等等,蕊珠姐,我马上取水过来。」没想到蕊珠姐烦恼的竟是这个。

  「多谢了,藕生。」

  被撵出去有什么大不了的,要当奴才还怕找不着地方!

  真是,被骗惨了。那些劳什子的言情小说里尽写些浪漫啊、宿命啊什么的,怎么就没半个提醒或警告浪漫之外,日常实际的问题怎么解决!

  最紧要的,便是刷牙、洗脸、洗澡和如厕这四件事了。

  她已经便秘很多天了。每次上茅房都得捏住鼻子,还得小心踏脚处,免得一不小心掉进粪坑,还得小心它喷弹上来,底下是万蛆钻动;而且茅房老是有怪风吹进去,屁股凉飕飕的。

  赵总管命人把她丢到柴房,一天一夜了对她不闻不问,又不给她吃喝。

  可即使没吃没喝,还是得嘘得拉。大的可以憋,但小的总不能嘘在裤裤里吧。这柴房又无处可——呃,总之就是那样了。只好借角落的地方一用。

  洗澡都是「干洗」的,汗巾用水沾湿了,擦擦便了事。水又不是龙头一开自然就会来,都是要一桶一桶提的,还得觅柴烧火,下人们哪能那么奢侈天天洗澡。进赵府之前,她趁半夜四下无人,在小溪狠狠洗个痛快,可一边打哆嗦,冻得牙齿直打颤,心脏差点麻痹。这会儿,她不知多少天没洗过真正的澡了,大概都可以搓下一层泥球,跟腌菜差不多。

  洗脸也是,只能清水干洗。皮肤绷又干,又没眼霜乳液的,容易便长皱纹,只能靠天然油脂了。还好小红穷归穷,仍是爱漂亮,采集野花自制一种天然花露水,她离开时,送了她一些。对皮肤保养勉强算是有点小补。

  至于她这口好不容易忍受了牙医无数次摧残才得以保全的牙齿,真怕会掉光了。每每只能用盐漱口,或用手或杨柳枝揩齿。在小红那里时,小红穷,所以大抵都用青盐揩齿漱口;小红折用杨柳枝,将两端打扁,打成须状像刷子,蘸点青盐或齿药刷齿。进了赵府,她们给她一种膏蘸来揩牙,用的还是杨柳刷。不过,爷们用的当然不一样,就是地位高一点的下人用的也不同。他们的牙刷子是用马尾制的;爷们的牙刷子还皆讲究地用骨柄。

  此外,皮肤的保养、头上这三千烦恼丝等等……皆是麻烦、皆是问题。官宦或富贵人家固然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的,可平民百姓穷人家,哪能那般奢侈。像她被丢在这柴房里,一身又臭又脏,简直跟条咸鱼差不多。

  什么霸主、什么阔少、什么浪漫、命运式的邂逅——啊,去去!再如此下去,她只怕要多老十岁!

  「蕊珠姐……」细细的蚊叫声打断她的思绪。藕生取了水来。

  可尚不及接过藕生递过的水,忽然传来隐约的人声。

  「糟了,有人来了。」藕生一惊,吓得差点失手打翻水。

  「妳快躲起来。」听脚步声正是朝柴房这头过来。

  片刻,赵总管领着几名家丁与婆子,从院子那头出现,掉了几千两似直冲着柴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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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二爷直到现在尚未醒来。」赵总管踱来踱去,不时抓抓嘴鬓上的须,无计可施。

  咋儿个傍晚,二爷几乎是被随从从云架着回府的。一入府,几乎便倒下了,浑身滚烫仿如着了火似。身子一向硬朗健壮的二爷忽然倒下,简直把人急坏了。

  从云不语,垂手立在床侧,额上满是汗珠,身形微微晃动。

  「云爷,你从前日夜里就没合眼,我看还是去歇会儿吧。二爷这里我来就行。」从云一路护卫二爷回府,整日整夜守在二爷榻旁。他亦是浑身滚烫,强撑着。

  「不。赵总管忙了一日了,想必十分劳累,二爷由从云照料便行。」向来沉默寡言的从云,脾性也跟他主子一般。

  「可……」从云只听二爷的,连大爷都使唤不动他。赵总管只得摇头,又抓抓鬓旁杂冒的须根。

  门吱呀一声,赵府大爷赵子宣推门进房。

  「子昂醒了吗?」赵子宣身量中等,一脸方正。

  「二爷一直昏睡不醒。」赵总管摇头。「大爷,时候尚早,您怎么不多歇会。」

  「赵府的『阎罗』倒了,大哥他当然睡不着。」带着不合时宜的笑意的声音由廊外传进房里。

  随即,一名俊秀、表情清朗,一身月牙白装束,系着葱白腰带,腰下垂系着一块翠绿玉佩的青年公子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另一名同样装束,服色较深,年岁看起来较轻的年轻公子。

  见两人进房,从云没动,只是颔首行个礼。

  「子扬、子林,你们两人也来了。」赵子宣颔个首。

  「三爷,您怎么这么说!」赵总管苦着脸。都什么时候了,他急得如热锅上蚂蚁,这三爷倒还有兴致玩笑。

  「瞧你急得。大夫怎么说?」

  「请了几位大夫,都说二爷是招了风、受了寒,加上劳累过甚,都积蓄在脏脉了,这才一发不可收拾,高烧不退。」

  「我说嘛,平日我就劝二哥没事随我一道逛逛花楼,调剂心神,他偏就是不听。」

  「三爷,」赵总管又苦起脸。「二爷都病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说这些。」

  「我这是替二哥着想啊。」语气轻快,近于轻佻,倒似几分幸灾乐祸。「赵总管,我瞧你双目无神、两眼发黑,一天一夜未合眼了吧?恐怕我二哥尚未醒转,你就先倒下了。」

  「没法子呀,二爷院里全是些男丁跟婆子,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让他们照料二爷。」

  「二爷有从云照料便行了。」从云开口。

  赵子扬斜睨了睨从云。「是啊,我二哥最信任你了,从云,有你在,大哥、子林和我可放一百二十个心。可从云,我瞧你肩斜臂晃地,大概也受了风邪,烧得不轻吧?」

  「噫?」赵子林离得近,听三哥子扬如此说,才留了心,发觉从云额上逼出的细汗。讶声道:「从云,你满额是汗。」碰了碰他。「哎呀,你身子好烫!」

  「我没事的,四爷。」

  「福在,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赵子宣责备道:「从云都高烧成这样了,你还不让他歇息。」

  冤枉啊!赵总管愁着眉道:「我劝了云爷几次,请他去歇息,由我来照顾二爷,可他不听我的,我哪有法子啊。」

  「这不关赵总管的事。照护二爷是从云的责任。」

  「这怎么行。」赵子宣道:「你都病成这般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挨不住。」

  「大哥说得是。」三爷颔首附和。「哎哎!究竟是哪个丫头,居然那么大胆,本事不小嘛,竟让赵府里两个最令人生畏、冷冰强悍的『阎罗』倒下。」嘴角竟带着笑意,几分戏谑。

  「子扬!」赵子宣略带责备地斥了三弟一声。

  赵总管这才想起应如意。他让人将她关在柴房,等候二爷从庄里回府后发落,没想二爷一回府便倒下,他急得焦头烂额,府里事多又忙,都忘了有那回事。都是那该死的丫头!

  「我看,还是找几名丫头过来照顾二哥吧。」赵子扬出主意。

  「不成啊!三爷。」赵总管忙不迭摇手。「二爷要是知道了,会骂死小的。」这三爷,明知二爷不喜丫头近身,这院子里才净是些男丁跟婆子,竟还出这等馊主意,不把他害惨是不成。

  「三爷,从云还挺得住,二爷这里有从云在,从云会尽一切心力照护二爷。」虽是对着爷们,从云仍一脸冷肃,毫不相让。

  「你眼里就我二哥一个主子,我自然明白你为了你主子自是不顾一切。可从云,你忠心护主服侍我二哥固然是好,可他现下昏睡不醒,你又发着高烧,还是多找些人过来照料比较妥当。」转向赵总管。「赵总管,从云尽管固执,可你也得多体恤一下从云才是。」

  「是是,三爷。」哎哎,好人都他自己做,坏事倒要他这个总管来担。赵总管更加苦着脸,一双毛虫眉都垂成八字。「可三爷你也知道,我上哪找人啊……」

  「府里那么多丫头,手脚伶俐,怎么找不着人。」

  「可是……」都是他在管的,他当然知道府里有很多丫头,可他宁可自己累死,也不想冒那个险,要是事后被二爷知晓了……不禁浑身颤了一颤。

  「子扬,我看你就别再为难福在了。」赵大爷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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