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豹一个侧身,隐身到墙角。
“大夫,这边请。”华紫蓉陪着大夫走到门口,吩咐了管事奉上酬银之后,很快地便又回到姊姊身边。
“紫蓉,你雇顶轿子带我到苍山找他,好吗?我不想死不瞑目啊……”华泽兰气若游丝地说道。
“你不会有事的!我会去找人来帮你解毒!”
西门豹看着华紫蓉握着姊姊双手,双眸含泪之姿态,他知道她第二回求他之时间已至。
“要解毒又何须外求呢?”西门豹杏眸噙笑,潇洒地走入房内,如入无人之境。
“西门豹,你为何来此!”华紫蓉圆睁着眼,防备地瞪着他。
“我以为你昨日便知道我在此。”西门豹似笑非笑地说道。
华紫蓉忆起昨夜之事,心里其实气恼无比,却又不禁满脸通红,偏偏姊姊也在房里,她不想出言与他相争,只得发狠地瞪他一眼。
“西门公子,谢谢您当日于苍山下之大力相救。”华泽兰使尽力气,柔柔地一颔首。
“华姑娘雅致有礼,令妹当真无法比拟啊。”
“你滚出去。”华紫蓉防备地站到姊姊身前,挡去那双贼眼,谁晓得这好色之徒会不会往姊姊身上动心思。
华紫蓉心里一痛,替自己觉得悲哀。她在乎了这样一个男人,这一个月之约怕是得日日提心吊胆了。
“我出去了,谁替你姊姊解毒?”
华紫蓉被他之长鞭把手挑起下颚,被迫望着他。
西门豹看到她眼中怒光一闪,手臂便被她猛烈地拍开。
他利眸一眯,心愈不快,便是愈想招惹她。
“不求我替你姊姊解毒吗?”
华紫蓉还来不及后退,西门豹一个翻掌便再度擒住她下颚,冰凉气息吹拂在她颊边。
他那对精于算计之冷眸,他唇边那道势在必得之傲慢笑意,看得华紫蓉一阵心寒。她知道姊姊身上之毒,西门豹一定能解。但是,她当真要求他第二次吗?求了第二次之后,第三次就是一生一世了啊……
“倘若西门公子一定得轻薄舍妹,方肯为我解毒,那么请您离开。”华泽兰看出妹妹脸上惊慌,她勉强坐起身,弱声阻止着。
“两姊妹一般有骨气。”西门豹仰头大笑,放开了华紫蓉。
他并不急着要华紫蓉臣服,横竖她今日必然会求他第二回。
西门豹转身走向榻边,长发不羁地拂动着莺黄衣衫,全身像染了层流金一般。
“我向来冷血,请华姑娘见谅。”他握住了华泽兰手腕。“华姑娘中毒已有十来日,中的是种铊毒,此乃一种藏于金属间之毒。”
“中毒十来日?”华紫蓉脱口说道。
“你也伸出手腕来。”
西门豹握住她手腕,眼眸怒意一闪,却又不想表现出内心焦急,于是修眉微挑,玩世不恭地说道:“我的宠奴儿,体内也有些毒性哪。”
“谁是你的宠奴儿!”华紫蓉心头一慌,很快地看了姊姊一眼。她不想让姊姊知道自己竟已放荡地成了他的女人哪……
西门豹指尖轻拂过她脸庞,一个旋身便往椅间一坐。
“乖,别闹。咱们现下应当讨论之事,便是——究竟是谁对你们两姊妹下了毒手。而在尚未找出凶手前,你们两人休莫碰这屋内所有饮食,懂吗?”
“若是饮食出了问题,何以我没事呢?”华紫蓉不解。
“我在你身上用了太多灵药,现下毒药要伤你身,也不是那么容易之事。”凡是他服用的灵丹妙药,总少不了她一份。
“把解药给我姊姊。”她命令道。
“我只使毒,我不救人。要我救人就得付出代价。”
他终于开口了!
华紫蓉呼吸一窒,只见西门豹正挥起长鞭往自己身上袭来。长鞭没捆着她,只是在她周身绕了一圈,让那冷冷鞭风袭得她身子一颤。
“代价,你很清楚。”他若无其事地将长鞭揽回腕间。
华紫蓉脑子闪过一阵昏眩,她知道这一回,她又没能逃过他的掌握了。
“我答应你。”华紫蓉低声说道,小脸惨白毫无血色。
“乖奴儿。”
西门豹大笑出声,手里长鞭再度挥出,瞬间便将华紫蓉给卷到了身边。“这药丸,让你姊姊一日依三餐服下,连服十日,便会无事。至于你,吃上两日便会无事。”
华紫蓉接过解药,走回姊姊身边,很快地让她服下。
“西门公子可知这毒药自哪处购得?”华泽兰颤声问道。此人必定是内贼啊!
“前些时日,我府内出了个叛徒,偷了我一瓶迷香与一瓶毒。”
华紫蓉牢牢握住了姊姊的手,心情沉到了谷底。
“卖给了谁?”华紫蓉颤声问道。
“华永清。”
第十一章
“豹爷,再喝一杯哪……”
西门豹于福州新购之屋宅内夜夜笙歌不断,几十名舞伎、乐伎整个夜便尽绕着西门豹打团,个个极尽娇娆姿态,使尽嗲缠手腕。
乍见之下,这般场景并无任何不对劲之处,除了——
华紫蓉正端坐在西门豹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一名舞伎褪去肩上薄纱披帛,香肩毕露地朝西门豹送去一记媚眼。
华紫蓉佯若未见地打了个哈欠,侧身抓起一把玫瑰瓜子,拿起一册史书,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
是啊,确实是该“以史为鉴”。想她第一回遇到西门豹,第一回进西门府时,西门豹就是这般耽溺声色了,他怎么可能因她而有任何改变呢?
这一个月,这府里没有一天不是这般热闹地让人心酸。
只是她竟也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吗?华紫蓉目光滞留于书册间,毫无生气地眨着眼。
一个月前,他们使计让姊姊华泽兰诈死。华永清欣喜之余,以为其下毒手法已得逞,丑恶面貌毕露,完全不意其一举一动全都入了旁人之眼。
加上朱富江之出面指认华永清购毒之举,在证据确凿之下,华永清只得认了罪,坦承她爹及她们姊妹两人之意外都出自他一手之策划。
那一刻起,华紫蓉于是懂了西门豹何以总要防备于人,何以使毒时总是能毫不留情了。世事无常,除了自己之外,又有何事何人能够相信呢?
幸好她当时还有姊姊陪着,心里落寞多少总有人分摊了一些。只是,姊姊如今已和苍狼成亲,两人相偕回苍山去了,她顿时又成了孤伶伶一人。毕竟,西门豹并不专属于她一人哪……
华紫蓉斜勾起唇边,听着西门豹与其他女子之调笑声,她唇边小窝攒着酸楚,却不许自己流露出半分情绪。
她不是不会难受,沐浴时尤其落泪落得凶。然则,其余时间里,她是决计不肯让西门豹探得她的在乎。
若他知情她一颗心早已落到了他身上,不免要得意地讪笑她一番哪。
“豹爷,奴家坐到你身边喂你吃果子如何?”舞伎薄纱宽袖拂上西门豹脸孔。
“我身边位置只有一人能坐。”西门豹抓过舞伎香袖,妖眸一扬,媚笑地说道:“不愧是香儿,便连袖子都香得让人心痒难耐……”
“那奴家就坐在您脚边。”舞伎攀附到西门豹脚边,脸颊贴着他长靴,一脸不胜卑微眷慕之意。
“这位子让予你,你高兴坐多久就坐多久。”
华紫蓉冷声下榻,顺手将西门豹长鞭往旁边一搁,免得他又用鞭子拦阻她离开。
西门豹眼色一冷,看着她毫不眷恋身影,他胸口一窒,四肢发冷,就像血毒发作一般地难受着。
这一个月以来,他看过多少次她的背影了?她总之就是不愿在他身上耗心思、不肯为他停留。
为什么她就是不像其他女人一样地期望着他的回眸?那又怎能怪他,频频想以其他女子来试探她对他之在意呢?
“我的宠奴儿忘了自己曾允过我什么吗?”
西门豹冷声如冰,阻止了华紫蓉正要走向大门之身影。
“我允了一年,却没允过时时刻刻。”华紫蓉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过来喝杯酒,我便赏你一样东西。”西门豹命令道,目光不曾离开过她半刻。
“我不需要。”
“把人送上来。”西门豹弹了下手指唤了一声。
护院守卫带入一票脸色青白,全身被缚之男人,命他们全都跪到西门豹面前。
“华姑娘,这批盗匪正是当时夺了你沉船,杀害整船人的凶手们。主子为了逮住他们,水路各方人马大动员,花了一些功夫才将人送到你面前。”护院守卫说道。
华紫蓉走到那些盗匪面前,盗匪多数都低下了头。
“老子既被抓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一名光头盗匪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西门豹冷眸一眯,正要拾起长鞭时,华紫蓉却看了他一眼,伸手制止了他的举动。她转身对着护院说道:“劳烦你到华宅跑一趟,让华府管事带来那回与我一同搭船之罹难者亲人。”
此话一出,盗匪们个个面色如土,一时之间竟全都噤若寒蝉了。
“你们生死将会决定在他们的手里。他们丧失至亲,全都因为你们一时贪念,你们难道没有亲人,难道也希望自己亲人被这样对待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