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爹会同意吗?”罗杰问。
“我不需要他的同意。”
“那你就尽管去做。”罗杰一向无条件支持二弟的做法。
罗楠只是笑,明白他这个大哥是阎王脸、菩萨心。
“大哥,听说昨天有个小姑娘自称是杜家小女儿,拿着你的订亲信物来到我们庄里。”
“哦?”罗杰心头一震,想起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小燕儿的情形,她绑着两个可爱的发髻,甜甜地问他要不要吃糖葫芦。
“大哥……”
罗楠的轻叫让罗杰正了正脸色。“然后呢?”
“听说小姑娘被关进庄里的地牢里。”
罗杰轰地一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罗楠一把拦下。
“大哥,且慢。”
罗杰这才感到自己那心慌的焦虑。“然后呢?”
“今日一大早,听说被老管家赶出庄去了。”
罗杰颓然坐下,表情依旧没变。“为什么都没有人来通知我?”
“只怪你平常做事一板一眼,从不在庄里埋眼线。”罗楠轻声嘲讽。
谁让大名鼎鼎的罗老爷享着齐人之福,娶了正室和偏房两个夫人。大少爷、二少爷和四少爷为大夫人所生;三少爷、五少爷、六少爷及大小姐为庶出。
别说二夫人老想觊觎大夫人的位置,使尽各种妖媚手段,就连不同娘亲所生的兄弟之间也都在明争暗斗。
面上二少爷及三少爷已经水火不容到怒目相向,面下更是暗潮汹涌的互使手段。
罗杰厌恶这样的手足相残,所以他退出了斗争,离开罗家庄;在城郊,他有自己的宅第,除了经营玄武大街上的一品轩,他几乎不再过问庄里的事务。
这时,罗杰冷眼觑了二弟一眼,才想再详问,一声紧张凄厉的求救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跳河了!有人跳河寻死了!救命呀!有人跳河了……”
听见那凄厉的叫声,罗杰立时站了起来,来到窗边,远眺窗下的急流,视线放远,四处搜寻着。
他的眼力极佳,立刻搜寻到河中载浮载沉的人影。他撩起衣袍,直接由二楼一跃而下,足点泥地,如旋风般跃进奔流的河里。
看到大哥跳河救人,罗楠并不感到意外。明明大哥是标准的铁汉柔情、面冷心善,偏偏人人见了都要畏惧他七分。
哪像他自己呀。罗楠嗤笑一声,缓缓来到窗边。他长得一脸和善,心地却是又冷又硬,换作是他,他绝对会三思而后行,最后才会决定要不要在这大冷天跳进河里救人。
罗杰跳入水中,随着水流泅水,他已经看见了那漂浮的身影,却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憋着气息,沉入水中,眯着眼在混沌的水中寻找,总算看见那一截暗色衣角。
他快速划动双手,接着拦腰一抱,单手抱住落水者的腰,再用空着的手努力划水,终于浮出水面。
在吸了一口长气之后,他一个旋身,飞身上岸,将怀里的人带离水面。
这同时,罗杰的贴身护卫马丹青走了过来。
马丹青不会阻止罗杰的救人行为,以罗杰的功夫,这一点水流还算不了什么,所以他只会在一旁凝神守护着。
罗杰这才注意到落水自杀的是个小姑娘,他随即起身,将她放平在地上。
“丹青,救醒她。”罗杰简洁的下命令。
马丹青知道罗杰从不与姑娘家有任何碰触,于是他搀扶起陷入昏迷的小姑娘,用力拍她的背、拍她的心口,再按压她的腹部。
“小姑娘,你醒醒。”马丹青边急救边喊。“小姑娘,你醒醒。”
罗杰只是站在一旁,浓眉频蹙,没忘记那急促的呼救声,这个小姑娘是跳河自杀的。
冷风灌吹,杜宛燕在打了哆嗦、吐出了肚里的脏水后,张开迷蒙的大眼,意识一下子无法回笼。她当了河神的媳妇了吗?
“大爷,她醒了。”马丹青仍搀扶着她。
“送她回去,请个大夫为她瞧瞧。”罗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大的情绪,他的心思仍在二弟说的那件事上。
杜宛燕瞥见一个壮硕的身影,模模糊糊中竟是有些似曾相识,来不及细思,随即又陷入昏迷。
“是。”马丹青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她。
马丹青心里明白,大爷说的回去是指哪里,不是回罗家庄,而是回大爷位于城外的住所。
第2章(1)
明兄弟间有那么几分相似,但罗杰的脸相最吃亏,一张阳刚大脸、壮硕的身躯,在在写着“生人勿近”。
当他匆匆回到罗家庄,再到自己所住的云霞院,那张扬的气势吓坏了一干路过的仆佣家丁奴婢,他连一身湿衣都没换,随手拦下一名奴婢。
只见奴婢吓得手脚发抖,明明大少爷不会打人更不会骂人,可她就是莫名的怕他呀。
“大少爷,有什么事?”奴婢态度恭谨,在心里怪自己倒楣。
“去把老管家找来。”不用大声说话,光是冷着声,那不怒而威的样子就足够吓坏善良老百姓。
“是!是!”奴婢仓皇离去。
罗杰利用空档转回自己的卧房,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再走出小厅时,罗忠刚好来到。
罗家庄光是管家就有六人之多,但拥有这么大权力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已经跟随罗老爷二十年、罗老爷视同左右手的罗忠。
罗忠很沉稳,他看着大少爷长大,清楚明白大少爷那面恶心善的个性,更知晓大少爷急匆匆来找他所为何事。
“大少爷。”
“忠伯,听说昨儿个杜家的小女儿来到罗家庄?”
“那个小姑娘是冒充的,她不是杜家的小女儿。”罗忠说得斩钉截铁。
“你怎知她是冒充的?”罗杰沉声问。
“她带来的信物是假的。”
“你又怎知她带来的信物是假的?”罗杰再问。
“当然是经过老爷的鉴定之后。”
“她人呢?”
“一早就被赶了出去。”罗忠有问必答。
罗杰心知肚明,老管家为爹所用,一定是爹授权的,就算他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在爹有意要断绝他和杜家关系的示意下,他是绝对无法得知小燕儿下落的。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大少爷,实权仍由身为庄主的爹所掌控,只有出了庄、回到他的住处,他才是一个能当家作主的爷。
他单手握拳,击向桌面,实心桌面被他打出一个浅浅的拳印。“为什么不让人通知我?”
“大少爷,请你息怒。只是一个小骗子,怎敢劳动大少爷。”罗忠就算是深知罗杰的脾气,对他那一声的气势,也着实吓了一大跳。
“就算是骗子,也得我亲眼认定。”
“大少爷,天涯何处无芳草,夫人及老爷都很担心你的终身大事。”罗忠还是硬着头皮劝说。
“够了,出去吧。”他咬牙忍住怒气。
罗忠没多说什么,依言退出大少爷的寝居。
罗杰从怀里拿出一块白玉,白玉颜色洁白,光泽圆润、纯净细致,跟杜宛燕手上的那一块白玉是同样质地。
他手上的白玉上头刻下个“燕”字,他抚着那个燕字,心想,昨天真的是小燕儿找上门吗?
这几年来娘亲不时催促他娶妻,以他二十二岁的年纪,又是罗家的长子,身上背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他早该娶妻生子,偏偏心头忘不了那张圆圆胖胖的小脸。
不是他不想去寻她,而是他无能为力。
爹有意封锁杜家的一切消息,像是他从未与杜家订过亲事一般,等他知道杜世伯去世的消息时,已是杜世伯去世的一年后。
他不顾一切赶到明水,才明白杜家早已家道中落、人事全非,而他再也寻不到杜家人的下落。
他对小燕儿谈不上任何男女之情,毕竟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吃着糖葫芦的小女娃,还有那软软甜甜的嗓音直喊他哥哥。
她是他的责任与义务,他无法认同爹见利忘义的做法,在杜家人最落魄无助的时候,却惨遭这样的对待。
所以他推拒所有上门的亲事,甚至不惜与爹反目。
若真是小燕儿千里迢迢来到京师找他,却落得被驱逐的下场,连一餐温饱都没有,还被送进地牢之中!
想到这,他心情纠结着沉甸甸的难受。
杜宛燕眨眼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担忧的小脸。
“你醒来了吗?”翠萍问得很是疑惑。
杜宛燕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脑袋有那么片刻的恍神,想起自己落水的情形,明白自己应该是被救了。
“这里是哪里?”
翠萍笑了。“这里是大爷的宅第。”
“大爷?”杜宛燕不明白,喉咙突传来刺痛感,让她猛咳了数声。
翠萍赶紧倒来热茶。“你先喝杯茶。”
热茶入喉,稍稍暖和了杜宛燕不适的喉咙,也暖了一直发冷的四肢。
“什么大爷?是大爷救了我吗?”她再问。
“这里是罗杰罗爷的宅第,听马爷说是大爷跳下河救你上来的。”翠萍说着。
罗杰?!听到这个名字,她的胸口不觉传来闷痛感,让她连忙按住自己的心窝处。难道在她意识昏迷前所见的那个模糊人影就是他?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翠萍紧张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