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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了你不就没得吃?”

  “无所谓,我和楚毅分一半。”回眸朝楚毅眨眨眼,他们是患难与共的哥儿们,这点东西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好一一”甄贞正欲伸手接过,楚毅却抢先夺了过去。

  “你”

  “还不走?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把糖葫芦重新放进纸袋,塞人她手中,“若迟了,你想走都走不了。”

  “对对对,这地方是女宾止步的。”唐冀不知想起什么,仓惶地帮着楚毅赶她,“要是被他二娘撞见——”

  说时迟那时快。唐冀话声才落,三人马上听见屋里传来拔尖的嗓音——

  “楚毅,你柴到底劈好了没?”随着人声,由弄堂转出一名衣着华丽得令人炫目的女子。

  甄贞认得她就是方才站在窗口的女子。

  “快,快躲起来。”楚毅将两人推向门外,独自昂然迎向那女子,“二娘。”

  “在干什么?一个下午只劈了这么一点柴!”语毕往他右脸“啪!”地就是一掌。

  躲在门后的甄贞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楚毅既不避也不求饶,挺着腰杆高抬下巴,傲岸地梯视着他的二娘。

  “去,快劈,今儿没把这些柴火劈完,不准吃饭。”猖狂地一旋身,走进屋里去了。

  “哇,她怎么这么凶呀?”甄贞虽是无父无母,打小跟着季叔一家人讨生活,可也从没受过这般凌虐呀。

  “没你的事,快走。”楚毅拿起斧头继续劈柴,刚毅的面庞上,还清楚印着他二娘留下的青红指痕。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甄贞立刻卷起袖管。

  “你想找他二娘打架?”唐冀猛摇头,劝她千万别不自量力。一个小孩怎打得过一个大人,须知使我他二娘可是出了名的母老虎,连他爹都得让她七分呢。

  “不,我帮他劈柴。”这活儿她常帮着季叔做,熟练得很。

  没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会如此讲义气,楚毅绽出难得一见的、依然骄矜但不再冷冽的笑容。

  甄贞发现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薄薄优美的唇畔两道浅浅的法令纹,白白的牙齿是另一番春天的景致,非常令人心旷神情。

  坦白说,她实在找不出适当的词汇来形容这张俊美的容貌。

  “好,咱们三人一起劈,劈完了再来吃冰糖葫芦。”唐冀到檐下取来柴刀,跟着干起活来。

  三人直忙到掌灯时分总算大功告成了。

  唐冀开心地道:“已经过了申时,待会儿咱们到庙口吃大卤面。”

  “申时?糟了,我忘了时间,我季叔一定急着到处找我。”甄贞一骨碌跳了起来,惶急地向两人挥手,“再见了!”

  楚毅和唐冀也慌忙起身:“什么时候再见?我请你吃糖葫芦。真的,什么时候?会留下来吗?摇头不算,点头才算。”

  甄贞不舍地回头道:“我们会在这儿逗留几天,届时……”

  “楚毅!”

  哎!他二娘又叫魂似的嚷嚷了,甄贞不及细说,只道:“咱们后会有期。”

  ***

  甄贞和唐冀走后,院子里显得空荡荡的,仅余一点悲伤和不忿索绕在楚毅的心中。

  今晚又没饭吃了。

  说来可笑,在外头人人见了他莫不喊他一声楚大少,谁知他经常三餐不继,吃了早膳就没中膳,身上经常一件陈旧的袍子,已小得裹不住他那日益壮硕的身子骨。

  二娘待他不好,可他爹呢?他亲娘呢?想到这两个没经他同意硬将他生到这世上来又不愿好好照顾他的至亲,楚毅就有一肚子气。

  他父亲楚友达是靠贩盐起家的,不但在境州是首屈一指的富贾,更是滁州(今安徽滁县)、和州、及毫州知名的巨商,拥有的田产遍及整个集庆和深阳。

  楚毅是他的儿子,自去年他妾待所生的长子去世以后,他更是他的独子,理当养尊处优,享受着荣华富贵的生活才是。奈何楚友达性好声色,又贪杯中物,整年除了经商做买卖,就是流连酒肆,根本不管家中任何事物。

  而楚毅的母亲则是自从那二娘王牡丹进门以后即一病不起,大权自然旁落,地位亦从此一落千丈。

  王牡丹乃“春秋阁”的红牌艳技,心机手段自是高人一等。楚毅的母亲嫁人楚家三年,肚子依然不争气,她才进门五个月,就生了一个胖小子。厉害吧?

  她性喜句心斗角,尤其量窄好妒,一向视楚毅母子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每每利用楚友达外出营商时,痛施毒手,迫害他们母子俩。

  累得要死又没饭吃,上哪儿好呢?

  楚毅百无聊赖,信步来到夜间学堂。这儿的教书先生今年六十多岁了,是个屡遭落第的秀才。他穿长袍马褂,戴回头帽。学堂其实在清雅胡同的大庙里,这是间私塾,只有十几个学子,全是男孩,由六岁到十六岁都有。

  楚毅不算学生,因为他没缴学费,只因他娘和教书先生有些乡亲关系,所以人家才勉强同意让他来“旁听”的。

  今儿仍然教“千字文”。

  “……交友投分,切磨箴规。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教书先生正琅琅读着这些困涩难懂似是而非的文字时,抬头瞥见楚毅犹在门外踌躇,“还不进来,想我出去请你?”在众人面前,他对楚毅总是不假辞色,但私底下对他却格外照顾。

  “就是嘛,穷不哈拉还摆什么架子!”发话讽刺他的是张员外的儿子张志鹏,靠着家里有点钱,经常目中无人,说话尖酸刻薄。

  教书先生尚不及制止,一个竹制的精致笔盒应声倒地,墨盒、镇尺、毛笔全都散落一地。

  “唉,楚毅——”教书先生一回头,他已不见人影。

  那日放学后,张志鹏还没走出胡同,横地里伸出一条飞毛腿,将他打得满地找牙,脸面嘴角统统瘀青凝血。

  同行的学子们,都见到了“行凶”的人,但经一问起,却个个摇头如撞钟。他们全都讨厌张志鹏那副嚣张样,又对楚毅一手利落的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理所当然地就跟他同一国。

  “没吃饭,又打了架,你不怕半夜饿得任不着?”唐冀赶来时正好来得及向姓张的那家伙补上一拳,吓得他落荒而逃。

  “不打我更睡不着。”快意恩仇才是男儿本色。

  楚毅领着唐冀来到“老地方”,这儿是夜市广平楼。他表叔在里边卖酥皮铁蚕豆,每回见了他们总会送上一包给他两人解馋。

  楚毅没吃,顺手塞给唐冀,他比他更修更穷,更需要吞点东西进肚子里救救那可怜兮兮的五脏六。

  “不愧是兄弟。”唐冀充满感激地说。先放一粒铁蚕豆到齿缝间咬开了壳儿,接着道,“只是以后恐怕很难再吃到这么香酥可口的蚕豆了。”他比楚我小一岁,平常都是由他关照他,连打架也不例外。

  “何出此言?”楚毅不解地问。

  月亮升上来了。初春的新月特别显得冻黄,市声渐冉,人语股俄。来至前门外,大栅栏以南,珠市口以北,虎坊桥以东——这是楚毅最不想来的地方。除非十分十分的不得已。不得已,只因为钱。

  “我听说……”唐冀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你那二娘又使手段,想把你送到昆仑山去。讲好听的是让你去习武,骨子里根本就是企图把你撵出楚家。”他忿忿地替楚我打抱不平。

  楚毅没作反应,只淡淡地问:“听谁说的?”

  “你家的账房告诉周大婶,周大婶又透露给李公公,李公公跟我舅妈咬耳朵的时候被我偷听到的。”唐冀耍宝一样地解释得知细靡遗。

  楚毅面无表情地远望北方苍穹,一时思绪如涛。该来的终于来了,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王牡丹眼见到他日复一日长大,危机感便越来越重。她怕呀,怕有朝一日他会卯起来跟她算总账讨公道,因此急着先下手为强,早早餐他撵了出去,拔掉他这根眼中钉。

  离开本没有什么,他就不信他一定得依赖他父亲才能闯出一点名堂。他青春方炽,又有绝佳的武艺,和满腹才学,说不定解除任格后,反而得以施展身手,开创一番新局面。

  他唯一担忧的是他的母亲。

  日很晚了,你先回去吧。”他需要一个人静静,仔细盘算盘算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唐冀点点头,他知道楚毅肯定能想出个因应的好法子。自小到大,每次遇到困境总是难不倒他,楚毅是他小小心灵中的英雄。

  送走唐冀,楚毅信步来到庭前的丽水河畔,心情真是如铅之重。

  陡地,河水一下急涌,激起偌大的水花。怎么着?

  楚毅惊诧地凝目细瞧,骇见水中有个人,于急瑞中载浮载沉,他不假细思,旋即跃人水里,将那险遭灭顶的人救上岸来。

  “怎会是你?”这不是日间见到的那名——名唤强贞的小丫头?

  “多谢你救了我。”甄贞一阵苦寒,身子猛打哆味,“此事说来话长,你有没有干净衣裳借我一件,改明儿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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