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去年刚过世,家里顿失所依,年事已高、百病缠身的娘,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送她到白塔来当侍女的,若她被赶出白塔,不只她没饭吃,娘也会跟着饿肚子的。
她一边拿线缠着竹片,心里却越来越慌,泪水也跟着成串的掉。
正当她咬着唇,无声掉泪时,那少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站在有些透明的洁白软丝另一边。
她慌乱的伸手擦去泪水,却无法遏止泪水从眼眶里不断冒出。
阿丝蓝既挫败又难过,只能咬着颤抖的唇,害怕的含泪看着他。
风再起,扬起了白色的丝纱,她可以清楚看见他纹着黑牙一般虎纹的脸,和那双炯炯有神的眼。
“别哭了。”
她愣住了,怎样也没想到,他开口不是为了责备,而是安慰。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低头看着她,缓缓的说:“所以,你别哭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困扰,却又十分的温柔。
她粉唇微张,怔忡的瞧着眼前的少年,一时有些哑口,好半晌,才迟疑不安的挤出一句。
“真的?”
“嗯。”他点头。
紧缩的心口蓦然一松,泪水也不再涌出,但她仍是不放心,惶惶然的再次确定,“真的?”
他看着眼眶仍含着泪水的她,严正的开口保证,“真的。”
泪水再次涌出,这一回,却是因为松了口气的关系,她抹去泪水。
风,再次扬起,吹跑了她的泪。
她怯怯的,在风中破涕为笑。
“谢谢你……谢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黝黑的脸似乎红了那么一红,但他只是应了一声,便很快的转过身去,动作俐落的继续帮她晒着丝绸。
她擦干眼泪,一边工作,一边偷偷的瞧着他。
在他的帮助下,所有的布料很快就全都晒上了竹竿,在阳光下随风摇曳着。
五个大木箱都空了,他替她把箱盖盖上,告知她。
“我得回去了。”
见他转身要走,她喊住他。
“等等……”她红着脸,鼓起勇气道:“我……我叫阿丝蓝,你呢?”
他似乎很惊讶她会问他的名字,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
“巴狼。”
她抱着竹篮,羞涩的瞧着他道:“谢谢你,巴狼。”
他不自在的匆匆点了下头,便走了。
但到了出口前,阿丝蓝看见他又回首看了她一眼,她忍不住抬起手,笑着和他挥手道再见。
他似乎扬了下嘴角,但距离太远了,他又很快的转过头,她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笑了。
但那一整天,她一直想着他,每每想到他临去前的那一眼,总会让她忍不住脸红心跳,不自觉的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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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是个小她三岁的女娃。
第一次见到她时,阿丝兰紧张得不得了。
那穿着华贵衣饰的娇小女娃,有着超乎同龄娃儿的稳重和冷静。
但很快的,她就发现这位歌喉优美、舞艺精湛的小巫女,非但能力超强,也同时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我叫澪,你以后就叫我澪吧。”
第一次见面,小巫女就睁着乌黑的大眼,瞧着她笑着说。
她对这万人崇敬的小巫女,竟如此平易近人,感到惊讶又感动。
也许是因为年龄较为相近,后来,澪很喜欢和她在一起,胜过和其他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侍女相处。
她常常会找她一起伴读或服侍,她也是最常被叫去帮她出门传话,或陪她一起进宫的侍女。
因为她年轻,体力也较好,姆拉她们也乐得不用整天跟着活泼好动的小巫女跑,久而久之,她和澪的感情变得相当好。
很快的,一年、两年过去了,她也慢慢习惯了在白塔里的生活。
在白塔里,每天的生活都是很忙碌的。
大清早起床后,她和其他侍女会去打扫环境,然后才会坐下来吃饭,跟着上午再去庙堂里,擦拭神像和礼器,下午再和前辈们学习关于药草、音律和祭祀的礼仪与知识,到了晚上,她还得抽空洗澡、洗衣。
随着季节的变换,她们除了要趁有太阳时,晒衣、洗地,也得在固定的时间,上山采药、晒药草,因为不同的时节,生长的药草也不同。
当然,四季的祭祀大典更是不可少。
每每遇到祭祀典礼,她们更是忙到团团转。
人们的生老病死都会来白塔找巫女,巫女一忙,她们这些下人当然就更忙了。
因为昨晚没睡好,擦着铜制的礼器,阿丝蓝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阿丝蓝!”
正当她差点打起瞌睡时,澪的声音便在宽广的大庙堂中回响,吓得她一下子醒了过来,一回首,就看见随着年岁增长,变得更加美丽的小巫女。
“别擦了,你帮我到玉坊和铜坊传话。”
“是。”一听到能去铜坊,她抓着手中的抹布,跳了起来。
“你到玉坊和铜坊里,要坊里两位大师傅马上过来,大巫女要见他们。”
大巫女?
她一凛,立刻点头道:“知道了,我立刻就去。”
大巫女年岁已高,住在白塔的最高那一层,平常是很少下来的,她来这两年,也只在大典上时,见过几次。
之前澪年纪还小,白塔里有很多事,都还是大巫女在处理,但这两年,因为大巫女的眼睛听说渐渐看不清了,因此白塔已经慢慢转由澪来主事,大巫女几乎都不管事了。
大巫女若有吩咐,通常都是很重要的大事。
而澪脸上也有少见的忧虑,不敢误事,她放下抹布,匆匆的跑去城里的两处工坊,通知大师傅来白塔。
接到通知,两位大师傅都不敢怠慢,立即放下手边的工作,赶去了白塔。
在工坊的门边喘着气,阿丝蓝看着阿奇大师傅的身影消失在街尾,虽然有些担心,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但她仍是在看见那熟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一颗心,快速的蹦跳了好几下。
两年了,十六岁的他,一下子抽高长壮了许多,完全脱去了少年青涩的模样,虎背熊腰的他,看起来比一般男人还要威猛。
“出了什么事?”他问。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看着他说:“大巫女要见大师傅,没说是什么事。”
阿丝蓝感觉到脸上发烫,她晓得自己一定又红了脸: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在面对他时,不脸红心跳。
那一次之后,他常常会到白塔替阿奇大师傅传话,她也常会来铸铜工坊中,替巫女传话。
每一次她都会忍不住偷看他,或找他说话。
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很安静。
后来,她才晓得,因为人们认为他是狼子,有狼神护佑,对他又敬又怕,总是用奇异的眼光看他。大家对他,有种没来由的畏惧,同龄的孩子都不和他玩,大人则尽量不靠近他。
那,让他变得沉默。
可渐渐的,在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中,她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天生冷漠,也非不爱说话,只是成长环境养成了他少说多做的习惯。
多数的时候,总是她在说,他在听。
但相处久了之后,慢慢的,他会问她关于她的事,也会开始说些自己的事。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他再问。
地点点头,“嗯。”
“我送你回去。”
“你不用回去忙吗?”她诧异的看着他,小脸有些微红。她知道,他对工作一向认真负责,除非大师傅吩咐,她不曾见过他在工作时间出门。
“我做完了一部分。”他指着旁边堆放着好几个大木箱的驴车,道:“刚好要去白塔,大师傅要我送礼器过去。”
“喔。”她就知道。
难怪他方才会主动开口问她,既然要送礼器去白塔的话,平常阿奇大师傅应该会叫他一起的。
他上了驴车,回头却见她虽然跟了上来,却站在驴车旁东张西望的,就是没上车。
巴狼黑瞳蓦然一黯,下颚紧绷的看着她说:“你若介意被人看到和我一起,那就算了。”
闻言,阿丝蓝一愣,只道:“我为什么要介意?”
他看着她,好半晌,才哑声道:“因为我是狼子。”
“我知道啊。”她眨了眨眼,狐疑的问:“那又怎样?”
见她满脸不解,似乎不懂问题出在哪里,他错愕的瞪着她,缓缓的开口问:“你不是因为介意,才不上车的吗?”
她呆了一呆,红着脸摇头道:“我没有不上车啊,我只是因为车座太高了,我爬不上去,所以在想要怎么才能上去。”
所以,她并不是在看旁边有没有人,或是不想上车?
他呆瞪着她,却见她又看向旁边,小脸绽出微笑,指着不远处,看着他道:“有了,你可不可以把驴车驶过去一点,我站到那大石上,就能上去了。”
瞧着她那天真开心的表情,刹那间,他差点笑了出来。
“不用了。”
为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问,却见他跳下了车,伸出手,握住她纤细的腰,一把就将她给举抱到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