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像听小、小王爷跟小姐闲、闲聊的时候有讲到……”
见秦将军狠狠瞪了过来,坐在窗边紫檀方椅上的雁永湛摇了摇头,“我没说过。可能是我跟朱石讨论时,给她听见了。”
“朱石人呢?”
“大概还在小姐身边。我有交代过,要好奸跟着秦小姐,就是怕这种事情发生。”雁永湛缓声道:“将军先不用急,我的护卫朱石武艺很好,保护小姐还不是问题。”
“你说那是什么鬼话!”粗莽将军怒得拍桌而起,“区区一个护卫够用吗?山贼一出现都是一大群,就算有十个朱石也不够!我女儿要是有一根毛发损伤,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人!”
“那么,随将军南来,目前驻在金陵城外的精兵,可以出动了吗?”雁永湛这才悠悠说。
“你、你怎么知道……”秦将军一惊,气势便弱了几分。
雁永湛嘴角略弯,“我也是在京里行走多时,兵部的蒋大人可是我在国子监的启蒙老师之一。将军离了驻地,一定带有精兵护身,如今您的掌上明珠有需要,总不用再藏私了吧。”
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秦将军咬牙切齿,怒目瞪视这胸有成竹的年轻小王爷。
“要是让我知道,这中间是你搞鬼……”
“万一不是呢?”雁永湛淡淡说,丝毫不怕的样子。“敢问大将军,敢赌这一记吗?”
自然不敢。爱女是秦大将军的心头肉。
当下军令一出,城外的一百精兵立刻动员,与地方衙门的人手联合起来,连夜搜遍了城郊的四座山。登时,金陵城外仿佛不夜,火把光芒照亮了幽静的山区。
雁永湛也没闲着,一身黑衣、英姿飒飒的他,亲自率领了铁骑数名,直奔锦凰山!
*
山上的小庙,佛堂里,点了一盏油灯如豆。香烟袅袅,神像庄严,默然望着面前的两人。
其中一个娇柔纤弱,正跪坐神坛前,低声专心念经。另一个面目狰狞,虽然手上把玩着亮晃晃的利刃,靠坐墙角的姿态却很优闲,一双带着戾气的眼眸不时瞄着合掌默念的姑娘。
这姑娘大概让人双手一捏就会死,而且心如止水,从不多言多语。这几天来,除了帮他们煮食,安慰那几个老尼姑以外,就是念经,其他时候几乎不开口,安静得像是一抹影子,手艺却非常好,几道素菜、一笼馒头,就让饿了多时的草莽弟兄们吃得舌头都差点吞下去。
这会儿大伙都舍不得杀掉她了。他们还趁傍晚时分出去狩猎,打回来血淋淋的野兽,要羊洁料理。总不能要他们这些人成天吃素、吃馒头吧?而弟兄们出去捕野味时,领头的这位大哥总是谨慎地留下监视她。
说是监视,他真的从头到尾就是看着她,像在研究什么似的。羊洁努力忽略身后狰狞大汉散发的杀气,收敛心神,只管专心念经,两人一整天下来常常连交谈也没有。
第10章(2)
“你是金陵人吗?”突然,一片寂静中,沉沉的嗓音响起,把羊洁吓了一大跳。
她不敢回头看那狰狞男子,只是摇了摇头。
“是外地来的?”身后的人继续说,“我猜,是蔺县?”
羊洁吃惊得回头看了他一眼。蔺县并不是大地方,而羊洁,还真的就是蔺县人!怎么会如此厉害,漫天乱猜,就给他猜中了?
狰狞男子扯了扯嘴角,脸上的刀疤更形可怖。“我看你有点面熟。你姓羊吗?”
她瞠目结舌的反应已经是答案了,羊洁呆了好半晌,才主动问了他一句:“你、你怎么知道?”
他接下来的话,让羊洁更是震惊。
只听他悠悠说:“我在你爹的私塾读过一年的书。没记错的话,私塾在小碟胡同,外头有棵大椿树。那时你大概七、八岁吧,我见过你几次。之前看你面熟,到今天才想起来。”
“你……也是蔺县人?”一个读过书的人,怎会落到这步田地,成了山贼?羊洁忍不住脱口而出:“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那人的笑意,嘲讽中带着难言的苦涩,“就是水患,逼人上梁山。”
洪水一过,满目疮痍。农地全然不能耕作,连家园都被泥沙淤积掩埋。羊洁自己的家也全毁了,她何尝不是带着弟弟、侄儿迁徙来到金陵城附近?幸好身边还有一点点积蓄、母亲多年前留下来的微薄首饰可变卖,加上她日以继夜地拚命工作,以及……遇上了她的贵人。要不然,别说读书考试、出人头地了,他们羊家,说不定也得出几个盗匪山贼!
登时,两个同乡人都在欷吁戚怀身世,一时之间,没人开口。
“我们也不是生下来就想杀人抢劫。”那人安静地说,“只是平民百姓给逼得没饭吃、要饿死了,金陵城里的商贾富人还是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你说,叫人怎么气平?”
“但杀人抢劫,怎么说都不对。”羊洁鼓起勇气,小声反驳,“何况你们全都好手好脚,做点粗工也是能活下去……”
“嘘!噤声。”那人突然举起手,制止了羊洁,脸上露出警戒之色,他侧耳倾听了一下,低声道:“有人来了。”
有人?应该是去打野味的其他山贼回来了吧,为何如此紧张?羊洁正困惑,耳中听得一声“对不住了”,她就被悄然掩至的刀疤男子抓住,那把从不离身的刀,又抵在她的喉头。
下一刻,佛堂的门被踢开,一身英气、俊美非凡的男子独自现身。
羊洁猛然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在她面前的,竟是多日不见,却从无一刻离开她心底的雁永湛!
“放开她。”小王爷沉声道,天生的尊贵霸气表露无遗。
“我若不放呢?”刀疤男人的手使劲,刀尖微微没入羊洁的肌肤,渗出细细血珠。“别过来。你不怕我刀一送,小尼姑的命就没了吗?”
不料雁永湛只是微微一笑,挑着眉,“尼姑?有我在这里,她这辈子都别想当尼姑。”
就这么简单的几句,加上雁永湛从一进门,就灼灼盯着姑娘的视线,山贼大哥立刻心头雪亮——这俊美的公子,是为了羊姑娘来的。
看他一身衣饰极其华贵,手中握的剑柄还镶着宝石,绝对是肥羊一只;不说别的,光衣物大概就有上百两银子的价值。山贼头头不是作假的,他心念转着,正在忖度该怎么好好剥这肥羊的皮,然后杀了,又该弃尸何处——
“我劝你别多费心思。外头有我带来的人,你那些弟兄大概已经给收拾干净了。”雁永湛岂会看不出对方正在动歹念?淡淡的一句,就让山贼头子抬起眼来,目露凶光。
“我不信。”对方怒道:“官府里的兵员全是软脚虾,我那些兄弟不可能被他们抓住!”
“金陵府也许没有厉害的兵,但北漠军的大名你总听过吧?”雁永湛努力不去看那没入细致肌肤的刀尖,力持镇定,闲闲道:“北漠的大将军已经来到金陵多日,他身边带了精兵。”
“那又怎么样!”怒吼在羊洁耳边爆开,让羊洁皱着眉,小脸更加惨白。“别再啰唆了,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全留下来!”
突如其来一阵急促紊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大哥!不好了!”几个山贼慌张冲了进来报讯,一见到佛堂里的局面,登时傻在门口,动弹不得。
“蠢货,快动手擒住他!身上的银两全部给我搜出来!”大头目立刻下令,“你最好不要抵抗,别拿羊姑娘的生命开玩笑!”
“这位大哥……”羊洁还试图要劝。
“羊姑娘?大哥?”雁永湛凉凉一笑,“你们倒是交上了朋友?”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这种飞醋?羊洁又惊又怕,差点要昏过去。
只见那几个山贼真的动起手来,打算要洗劫雁永湛;一刀划过,雁永湛的前襟被划破,一个灰扑扑的东西落地,众人立刻动手去抢!
“什么嘛,看他人模人样,怎么用个破旧成这样的荷包,里面还没钱!”莽汉大为不满,顺手就把荷包丢回地上,还拿刀猛砍两下泄愤。
雁永湛眼中立刻迸射怒极的精光!他突然发难,抢回刚刚被夺走的剑,呼的一下,那莽汉的手立刻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冒。
“好你个杂种……”众山贼一阵混乱,粗话满天飞,个个都要冲过来给雁永湛好看。
就在此时,佛堂里突然无声无息地,又涌入了几个精壮剽悍的黑衣人,个个人高马大,动作却极为安静迅速,正是北漠精兵到了。
他们原先奉命上山来,是准备要追捕流窜的山贼,也是要保护小王爷;谁也没想到领军的小王爷竟会不顾一切,直奔佛堂,连等都不等他们护驾。
几下交锋,乌合之众的山贼立刻就落了下风,没两下,个个都给拿住了。只剩下带头的手上还抓着羊洁,依然遥遥与雁永湛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