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家的事。”荣耀祖冷哼,斜睨着她。
“温姥,你是本地巨富商家,怎可带头抗税不缴呢?这事要是传到了朝廷,你还有命在吗?”
温老夫人极力抑住惊跳如狂的心脏,“荣大人,既是我家掌柜忘了,补缴便是,这等小事又何须惊动朝廷?”
“小事?若是人人像你一样抗税,那么朝廷税收何处得来?国家征战粮饷又何来?”荣耀祖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冷笑连连。“不过别说本官不通情理,只要你今日补缴一万两银子,本官就可以帮你将这事压下,如何?”
老季伯倒抽了口凉气。
一万两银子?
温老夫人面色若纸,双目恨恨地瞪视着他。
“荣大人,这是狮子大开口——”
“啧啧啧,你想清楚自个儿嘴里说出的话……你是在暗示本官恐吓取财吗?”
荣耀祖陡然翻脸,大暍一声:“来人!”
“在!”数十名官差轰然应道。
“把这老婆子给我押回去,关入大牢!”
“是!”
老季伯惊得魂飞魄散,急忙跪了下来,哀哀恳求。“大人,求求您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我们家老夫人年事已高,禁不起这等折腾……”
“你又是什么东西?”荣耀祖一脚将他踢翻了,高声叫道:“一并拿下了!”温老夫人脸色惨然若死,颤巍巍地后退了一步。“你们……你们敢?不就是钱罢了,我、我给你们便是了。”
荣耀祖止住左右,眉一挑,“好,一万两银子。”
“我筹得到,但今儿不可能拿得出。”她喘息着,枯槁的老手紧紧压着起伏剧烈的胸口。
“那就是没有啰?”荣耀祖冷冷道:“拿下!”
“不——”温老夫人惊恐地叫了起来。
“我给。”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所有人全往声音来处望去。
一个修长伟岸的身影缓缓走进来,大武和传掌柜随侍在侧,虽然不若荣耀祖阵仗惊人,却一出现便震慑了全场。
齐鸣凤淡淡地环顾了众人一眼,视线嘲讽地停顿在温老夫人脸上。“一万两银子,我给。”
他又出现在温家这样难堪的场面里了,温老夫人面上虽然有点挂不住,却还是如怠大赦般松了一口气。
“凤公子,”温老夫人恢复了三分冷静,甚至微笑得出来了。“你来得正好,不过老身是不会要你拿出一万两银子代缴的,只劳你在这儿一同做个心证,你我有生意相与,不日即可……”
“温老夫人。”齐鸣凤神情冷漠地截住了她的话。“我很怀疑。”
她一僵。“怀疑什么?”
“你“漱玉坊”能在三个月内赶得出丝货。”
她瞪着他,好像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荣耀祖像是接收到了讯息般,迫不及待笑了起来。“温老夫人,听见了吧?我瞧你这一万两银子是成心不拿出来花钱消灾了,是吧?”
她愤怒地瞪着荣耀祖,随即勉强咽下尊严地对齐鸣凤挤出一抹笑。“凤公子,不知您是哪儿得来不实的消息?我们“漱玉坊”正在赶工,三个月内一定将所有丝绸尽数奉上。”
““漱玉坊”里已停机多日,蚕茧欠收,纺娘尽去,时限已过半月,不知道只剩两个半月的辰光,您到哪儿买得到茧子可纺纱织缎精绣?”
传掌柜接口,朗声细数。“又怎么赶得及如期出货?”
“不可能!”她颤抖了起来,“没有这种事,你,你分明在胡说……你又是谁?”
“小姓传。”传掌柜微微一笑。
“我不管你姓什么,你拿什么身分站在这里与我说话?”温老夫人虽然备受一连串打击,威严依旧,怒喝道。
齐鸣凤挑了挑眉,蓦地微笑了。
见他比冰还冷的笑容,温老夫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是我的掌柜,您老有什么意见吗?”
温老夫人一窒,顿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不甘心地冷笑,“好,就算是凤公子手头上管事的掌柜,也不能造谣生事……不过,就算你们有这些个担忧也无妨,我已让人到陆州贩丝茧去了,虽然路远了些,但想必还不至于耽误了正事,你们大可安了这条心。”
“哦?”齐鸣凤似笑非笑,别过头去瞥了荣耀祖一眼。
荣耀祖会意,马上一摆手,“把人带上来。”
温老夫人心里戒备了起来,微带一丝迷惘。
两个衣衫脏破、模样狼狈的中年人踉踉跄跄被拉了过来,温老夫人定睛一看,顿时惊呆了!
“大掌柜、二掌柜……你们……”她的心直直往下沉。
“老夫人……”他俩神色仓皇心虚,垂头丧气地嗫嚅,身子拚命想往后缩躲。
“这是怎么回事?”她愤怒地瞪视着他们——包括齐鸣凤。“你们究竟在合计着什么?为什么把我商号里的掌柜全抓了起来我温家?”难道你们官商勾结……蓄意要谋夺我温家?
“温家会衰败至此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果然。”齐鸣凤冷笑,英俊脸庞布满了浓浓的快意。
“你还有资格在商场与人一较高下吗?”
她就算再摸不透他深沉诡密的心思,此刻也总算察觉到了事情有异,怒道:“凤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大掌柜、二掌柜没告诉你,三天前他俩已将你名下产业全数套现纳为已有,丝场蚕房绣坊三天前已易主,你温家天下已风云变色。”
跌坐在地上迟迟爬不起的老季伯怒睁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大掌柜、二掌柜。“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家伙,老夫人那么信任你们——”
温老夫人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总算勉力撑住,可是那张老脸的血色早已褪得一干二净。
“老夫人,对、对不起……我们也是为了一家老小着想……”大掌柜瑟缩着,结结巴巴的辩解。“可是那些银子……全教布政使大人充公了……我们到最后也没捞着半点好处呀,老夫人……呜呜呜……”
“你们两个该死的狗东西!”温老夫人悲愤莫名地指着他们俩鼻头,浑身颤抖。
“你们该受千刀万刚,下十八层地狱——”
眼见此时此刻,原本高贵骄傲跋扈的老妇人在重重打击之下变得形近疯狂,白发散乱落魄的样子,齐鸣凤心底有说不出的恶意满足感,长久以来积压在内心深处狂炽的恨意仿佛也得到一丝丝的宣泄……但是还不够!
这把仇恨之火狂烧了二十年,他从未有一刻或忘,就算在梦里也能感觉到那仿佛连呼吸都要烧灼成焦炭的痛苦。
就算到最后要拥抱着这团恨火和她同归于尽,他至死亦不悔!
“他们是该死,但是你平生就没做过亏心事吗?”齐鸣凤盯视着她,灼热凌厉的目光仿佛要切入老人灵魂深处。
亏……心事……温老夫人的心像被针戳刺中了般,有一瞬问说不出话来。“我……我没……”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了?”
他黑眸幽幽生光,狞笑的问出口。温老夫人不自觉退后了两步,阵阵惊惧涌上心头,不敢接触他的目光。老天,她竟然会怕他,害怕一个年纪足可当她孙子的无知小辈?
“二十年。”齐鸣凤露出森森白齿,笑得好不畅快。“足足二十年了……我今日总算将你温家连根刨起,赶尽杀绝……温姥姥,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
“连根刨……”她心脏绞拧成团,苍白着脸色大大惊喘着。“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难道你一开始和我温家做生意,就没安好心——”
什么二十年?二十年……难道是……温老夫人惊恐莫名地拚命推拒那个可怕的想头。
不,不会的!
“对。”他满意地注视着她褪去血色的老脸,声音低柔得好不危险。“这是一个局,诱你倾家荡产也要孤注一掷的局!”
“不可能……不可能……”她呼吸急促,老脸布满惊悸与愤怒。“你算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打败得了我?温家还是有希望的,温家……”
“你温家完了。”他冷冷地道。
“不!”她厉声尖叫了起来,老手颤抖地指着他。“我不可能让你如愿……我可以联合苏杭其它商家对抗你“麒麟”妄想霸占丝业的阴谋,我可以和“吹云坊”“半月织”协议,先对付你的狼子野心——”
齐鸣凤冷冷地微笑,目光冰冷无情到极点。
终是传掌柜有一丝不忍心,平静的提醒她,“温老夫人,想必你还不知道,“吹云坊”和“半月织”在三年前已并入“麒麟”麾下,我家公子,正是大东家。”什么?老季伯骇然地瞪着他。
温老夫人如遣电极,面如死灰。“不……”
“难道你一点也没发觉,为何三年来你温家的生意江河日下?为何“吹云坊”和“半月织”要蚕食鲸吞你温家事业版图吗?”齐鸣凤嘲弄地问。
原来如此,原来……温家衰败得如此迅速凄惨,全都是他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