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东方一呆。娇儿在哭?不是欢爱时那种失控的哽咽,而是真真切切的流泪。
印象中,他从未见她哭过,就连两年前为他挡了一箭,将她整个人钉落在地上,那艳红惊心的鲜血狂猛而出时,她都没有哭。反倒是他,在那一瞬间,眼眶莫名涌上灼热几乎将他逼疯!
他狂吼著一把抱起她,一抬手便将暗算她的混帐劈成了两半。
记起那可怕的回忆,至今依旧令他脸色发白,两年前遭受那重伤,她没有哭,就连痛到晕厥在他怀里都不哭,可……可她今天竟然哭了?为什么?
「就因为我不让你满足?」他心下一慌,茫然失措,「所以你哭了?」戴燕娇拚命想咽回喉头的酸苦泪意,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不是?
他神情陷入深深的迷惘,不是这事,那还会有什么事?
「就因为我要你回去?」他脸色沉了下来,「你宁可留下来被两个色鬼上下其手,也不愿回鹿门关?为此还不惜落泪?」
她无言而悲哀地望著面前这个自己爱了一生的伟岸男子。是故意和她打迷糊的吧?如此天资聪颖、心思细腻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懂她的话?看不透她的心?
戴燕娇心一凉,整个人从头至脚被盆冷水浇得湿寒入骨,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由始至终没有爱过她,他的心上,从来没有她戴燕娇这号人物。她果然只是他泄欲暖床的对象……
她突然笑了,「是啊,我在傻什么呢?」她笑著,摇著头,讽刺地喃喃自语,报恩,自八年前她救了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她的恩公,她的少爷。她只能以身相许,对他报恩,允许他得到她的身子、掏空她的感情、拿走她的一切。
可今天,她居然愚蠢地允许自己贪心地想从他身上要更多?
她空洞的笑声沉重地敲痛了他的心扉,戚东方感觉到自己仿佛做错了一件天大的要紧事,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做错事的感觉?
「你笑什么?」莫名的心慌渐渐吞噬了他的淡定从容,戚东方心头绞拧了起来,随即恼羞成怒地低吼。
「少爷。」她的笑容慢慢消失,脸上渐渐恢复平静。「娇儿失态,冲撞您了,请少爷降罪。」
他一愣,登时反应不过来。
娇儿又变回娇儿了,那个在公事上一丝不苟、镇静能干的艳色女将。
他应该安心,可是他胸口却没来由的窜过一阵恐惧,仿佛她突然离他好远好远。
「如果还认我是少爷,就取消任务,回鹿门关。」他勉强抑住内心的恐慌,强硬地道。
戴燕娇缓缓整衣、绾发,回复雪裳娉婷的美丽形象,淡淡的开口:「这是主子交代的任务。」
「我会亲自向主子解释的。」他浓眉皱了起来。
「少爷,对不起,恕属下难从命。」说完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连一丝留恋,一抹柔情也无。
*****
戚东方一时气怔了。「可恶,这个女人是不是不再把我放眼里了?」
妈的!女人,谁了解女人究竟在想什么鬼东西?
他气冲冲地走出竹林。
雷和冰摸摸鼻子,不敢吭半声地随后跟上。
他们什么都听见了,包括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还有娇小姐对牛弹琴的悲哀。
少爷真是风流一世,糊涂半生啊!
小春、小夏和薛家婢女们见戴燕娇回来,忙迎上前。
小夏眼尖,差点啊地叫了出来,连忙忍住,赶在薛家婢女之前挡住了她的身子。
「小姐,可让婢女们急坏了,你要出去怎么没交代我们一声呢?你爱喝的洛神茶已经泡好了,快快回房趁热喝吧。」
她在小夏和小春异样的眼光中微微低头,这才觉察自己颈上的点点红印,一瞧就是被男人狂野吻咬过的情欲痕迹。
戴燕娇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颈项,强忍住心慌,安之若素地道:「知道了,你们待会儿都下去吧,我想歇一歇。」
「是。」
须臾后,小春在一丛攀墙野蔷薇下,冷冷地对小夏道:「风护卫也不在屋里。」
「饭可多吃,话不能多说。」小夏急忙比了个嘘的手势。「你究竟在暗示什么?」
「难道你看不出来么?」小春忿忿难平。「他们俩……」
「不准说。」小夏低声警告,神情一凛。
「可是他们俩明明眉来眼去,不知已暗通款曲多久……」小春脸蛋涨红,「他们俩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少爷?」
「小春……」
「你自己算算,咱们这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南方,她就把咱们支开几回了?只留下风护卫和她共处一室,说他们没有暧昧关系,我是一个字也不信!」小春愤慨极了。
「没有亲眼所见,没有捉奸在床,咱们就不能胡说。」小夏坚定地道。
「谁说没有亲眼所见?明明……」小春硬生生忍住了满腹怒火,咬牙切齿道:「难道你真不管?」
「我们是奴婢,从何管起?」
「可咱们这样怎么对得起少爷?」小春气恼,握紧拳头。「明明就是……」
「住嘴。」小夏阴郁地低喊,神情严肃得怕人。
「好,你不管,我管!总之,从今天开始我会盯紧她,我绝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勾引风护卫,有机会让少爷戴绿帽子!」小春气呼呼地走了。」
小夏留在原地,俏丽的脸庞浮起一抹若有所思。
*****
薛君梦又急切地向戚东方提及了那笔大交易。
「这样吧……」戚东方故作沉吟,「既然薛兄如此有心,料想也不是食言之人,那么就让戚某为薛兄在我家公子面前做个担保人,先将战马和兵器米粮运往南方,薛兄先下订三十万两白银,待行货一到,再全数付清。」
「太好了!」薛君梦贪婪精明的目光还是未放松,吞吞吐吐道:「只是……货到付清一事,恐怕小弟还是力有未及,可否请凤公子再打个折扣,总款数七十万两如何?」
「薛兄,这就没意思了。」戚东方眼里掠过一抹冷笑,但面上犹是笑意吟吟。「七十万两还不够付那一万匹战马,这话要是报呈上去,难保我家公子不会误解薛兄压根没诚意做这笔买卖。要是公子火了,就算我说破嘴皮也帮不了薛兄了。」
薛君梦心下一急,「不,我当然是诚心诚意的,放眼天下,也就只有『麒麟』能得下这笔买卖,我又怎么会成心戏弄凤公子呢?」
他微挑眉,「那么,还有最后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薛君梦眼睛一亮。
「我家公子是商人,商人最重诚信和利益,如果薛兄真的有心促成这笔交易,不如就拿几项有价值的抵押品先押在『麒麟』,这么一来彼此省心,我回去也好交代,不知戚兄以为如何?」
「这……」薛君梦犹豫了起来。
方法是好方法,只是庄里许多历年搜刮而来的宝物有大半已变现,用来收买朝中官员、地方势力,所剩已是不多。
算来算去,最价值连城的就只剩下『它』了。
薛君梦脸色阴晴不定,内心挣扎再三,最后还是咬牙摇了摇头。
不行!
戚东方冷眼旁观,将薛君梦的内心交战看进眼里。
「如果薛兄有所不便的话,那就罢了。」他缓缓起身,给了表情错愕的薛君梦一抹抱歉的笑。「就当戚某没提过。」
「戚兄。」薛君梦急急唤住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请再从长计议。」
「薛兄,待你想仔细了,咱们再谈。」话声甫落,他潇洒扬长而去。
薛君梦阴沈地注视著他离去的背影,眸子里厌恶愤恨之色大盛。
*****
入夜。
今天,她又打了一场胜仗。
戴燕娇对著铜镜,默默慈祥著镜里那清艳却透著一丝隐聊黑气的苍白脸庞。
她拭去日间搽上的花粉、刻意抿上的胭脂……唯有这些,才能掩盖她灰败憔悴得像鬼一样的脸色。
剧毒日日侵蚀她的五脏六腑,现在的她就跟死了七八成没两样。
五日后,就是她的婚礼。
待剑山庄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奴仆到处张贴喜字,将大红灯笼沿著每座屋檐串串高挂。
她在薛成襄每日早晨必行经的九曲桥上喂鱼,并假装扭伤了脚,让薛成襄自告奋勇地一路将她抱回来小阁。
甫到门口,戴燕娇脸上就涌上了一丝不自在。
风和小春、小夏知道计划,因此刻意回避;薛府拨来伺候她的两名婢女日前被她藉辞不惯,给调离了小阁,但戴燕娇仍装作唯恐旁人见著的不安。
「谢谢……」她羞怯如花,垂眸不敢接触他火热的视线。「呃,薛伯父,您可以把我放下来了……让人见了,不好……」
薛成襄眼里盛满欲火,只是碍于理智与伦理硬生生压抑下来,却还是在将她放下来的时候,偷偷摸了她雪白柔腻如羊脂的小手一记。
她惊惶又羞涩的一瞥,无形中带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娇儿……」他正想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