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朝他直冲而来,皇甫烨不闪不避地承受她一撞,非旦没有勃然大怒,他胸膛反而震动着开怀的笑声。
“好,妳这模样果然像头蛮牛!”他出声赞道,与讶然抬目的蓝印四目交会,她清亮的眸光盛满错愕的惊喜,亮如星子,那一瞬间,他的心口隐隐掀起一丝波澜,掠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这么说你肯带我过去了?”听到他的话,蓝印顾不得撞疼的脑袋,欣喜地问。
“嗯。”看见她脸上乍然绽放的粲笑,皇甫烨的手不自觉地朝她伸去,抚上她唇边那抹笑,不过仅只一剎,他便微愕地收回手,眸里微露一丝迷惑,对自己适才竟想抚摸她感到有些诧异。
蓝印也微怔地望着他。
第2章(1)
骑在马上,远远地便望见散落在四下的尸骸,蓝印漆黑的瞳仁痛楚地紧缩,胸臆间的气息一窒,她苍白的唇瓣轻颤着,手脚僵硬得无法动弹。
她踉跄地下马,步履蹒跚的走过去。
“阿三哥、阿三哥……”来到第一具遗体前,她弯身轻摇着那胸口被一剑贯穿的男子,却怎么也叫不醒他,再瞥见躺卧一旁的男子,她扑过去,伸出颤巍巍的手,探他的鼻息。
“鲁叔!鲁叔!”同样的,无论她如何呼唤,都再也唤不醒那具冰冷的身躯。
她哑了嗓,行经一具具了无生息的尸首,她的脚步愈来愈沉,“旺哥、张伯、来哥……大人!”
最后来到一具身穿靛青色衣袍的男子前,她胸口一痛,双腿一软,跪倒尸骸旁。
“爹、爹,您睁开眼看看印儿,爹、爹……”蓝印不愿相信爹爹就这样死了,然而无论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喊他,如何用力地摇着他,就是再也唤不醒他,强忍住的眼泪这时再也锁不住地奔涌而出,淹没了她的小脸。
“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大家都被杀死了?那些恶徒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嘶哑地泣问。
却没有人能回答她,只有她的恸泣声回荡在这萧索的天地之间。
皇甫烨没有一言半语的安慰,任由她抱着父亲的尸首痛哭失声,目光随意四望着,看见散落了一地的凌乱物品,看来那些杀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候了半晌,见蓝印还在号泣着,凉薄的嗓音不耐地悠悠出声,“妳是要无谓的哭哑嗓子,任由他们曝尸荒野,尸身葬身兽口之下,还是要尽快将他们埋葬,入土为安?”
他的话彷佛响雷一般打入她的耳中,唤醒了痛不欲生的蓝印,她咬着唇,泪眼看着怀中早已僵硬冰冷的父亲,悲痛欲绝,却不得不收拾起悲愤的心情,她紧紧地再抱住了爹一会儿,这才放开他。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爹爹和大人他们的尸骨曝露在这荒野之间。
她跪在地上开始徒手掘地,用十指刨挖着,没多久,十只手指头就已皮开肉绽,她却恍似浑然不觉,双手麻木地继续用力挖着,此刻手上的疼痛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比起一夕之间家毁人亡的巨变,更让她心痛得无法喘息。
凝目望着她片刻,皇甫烨俊目微敛,取下佩剑,剑尖抵在雪地上,掌心略一施力,顷刻间,他手里的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下旋动着,雪水与泥尘随着转动的剑鞘四散飞溅。
少顷,一方坑洞倏然出现。
“杨望。”他出声叫唤贴身的侍卫。
“是。”杨望立刻会意地将散落在雪地各处的遗骸一一运进坑洞里。
不久,只剩下最后一具,他望向堡主,以眼神请示,在见到皇甫烨轻轻颔首后,他朝蓝印走去,抄起她父亲的遗体。
“你要做什么?”见他擅动父亲的尸首,蓝印停下手怒问。
“安葬他。”杨望以眼神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坑穴。
顺着他的眸光望去,她瞥见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坑洞里已井然有序的安放了所有人的遗体。
不待她出声,杨望已径自将她父亲的遗体放了进去。
“等一下。”她匆忙站起身,但跪了太久的脚麻得令她无法站稳,又再度跪跌地上。
“杨望,覆土。”瞅见天上又再飘下银白的雪花,皇甫烨出声命令。
“是。”杨望运起掌风,将两旁的泥土重新填入坑穴里。
“不,让我再看爹一眼!”麻木的双脚无法站稳,蓝印双掌撑在地上匍匐着爬了过去,挥开覆在父亲身上的泥土,不舍地望着爹的遗容。
“人都死了,妳再怎么看他也无法复活。”皇甫烨毫不留情地揪住她的后领,将她拖离坑边,不让她再阻碍杨望。
她此刻所遭遇的事,五年前他也曾经经历过,所以他很清楚,即使有再多的不舍,也唤不回已气绝的生命。
血债唯有血偿,才能弭平那抹椎心之痛。
挥动着双手挣扎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混杂着雪水的泥土一坯坯地覆在爹的脸上和身上,蓝印悲恸地哭泣着,“爹、爹……”
连下了数日的雪,终于在这日雪霁天晴。
休养三、四天,觉得伤势好了些,蓝印强打起精神,从枕头下拿起一方用黄色绸布包着的书册,小心的收进怀里,准备依照父亲的吩咐,离开凤翔堡到扬县去找少爷。
离开前,她特地来到皇甫烨的面前,一见到他,她双膝一跪,便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后,她起身说道:“谢谢堡主帮我葬了我爹和大人他们,你的大恩大德,印儿铭记于心,等我找到我家少爷后,我们一定会报答你。”
“妳以为随便磕三个头就能离开凤翔堡了?”坐在椅子上擦拭着一柄剑的皇甫烨,抬眸轻睐她一眼,“我当初之所以救妳,是因为妳说妳会做好吃的包子。”
蓝印闻言一愕,接着隐隐约约地回想起,当日自个儿似乎真的曾说出这样的话,她吶吶地同他商量,“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立刻到扬县去找我家少爷,等我找到少爷后,我再回来做给你吃。”
“那与我无关,在妳没有做出好吃的包子前,妳不能离开凤翔堡。”低柔的嗓音轻吐出不容置疑的命令。擦完剑,皇甫烨将手中的剑举起,旋动着剑柄,欣赏着剑身雕刻的纹路。
看着那闪着寒芒的利刃,蓝印畏惧地吞咽了下唾沫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赶去扬县。”
看也没看她一眼,皇甫烨举剑往前一挥,发觉握剑的手感不佳,他朝剑身弹了下,那柄剑瞬间断成两截。
蓝印看得一惊,脸色发白地屏住了气息。
嫌恶地丢下手中的断剑,皇甫烨不耐烦地下了命令。
“方眉,把她带下去做包子。”
“是,堡主。”一旁侍立的美艳女子立刻驱前,伸出一双手扣住蓝印的肩,强领她走向灶房。
那纤长的五指握在她的肩上,竟坚如铁石般令她无法挣脱,只能顺从地随她而去。
蓝印又惊又怒的咬着唇,好,他非要现下吃包子,她就做给他吃,顶多只会多耽误一两个时辰。
岂知,当她花了半个多时辰将做好的包子端到他面前时,皇甫烨咬了一口后,便吐了出来。
“呸,这是什么?馊食吗?”
“这才不是馊食,这是我亲手做的包子。”见他竟这么说她做的包子,蓝印不平地道。
以前在叶大人府里时,只要她亲手做的包子,府里上下每个人都赞不绝口,不可能像他说的这般难吃。
皇甫烨一脸受骗的不悦表情,“当初我可是听信了你说你做的包子很好吃,所以才救你回来的,若你做出的包子只有这种三岁娃儿的程度,可是会让我很生气的想卸了那双做出如此难吃包子的手哦。”他唇畔带着笑,语气却透着森然的恫吓。
蓝印一凛,慌张地将双手藏到背后。她明白他这番话不是在威胁她,以他那恶鬼般的邪恶性子,他真有可能会因此砍了她的双手。
这几日她已从照顾她的小春那里,得知皇甫烨性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做事全视心情而定,心情好时,他可以施粥放粮,心情不佳时,他杀人不眨眼。
努力稳住惊惶的心绪,蓝印强逼自己不能发抖,扬声道:“我不相信我做的包子有你说的这般难吃。”
“那你何不自个尝尝看,不过你可不要当着我的面,硬把黑的说成白。”
“我才不会把难吃的硬说成好吃。”她走过去,取过一枚还热腾腾的包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登时秀眉深蹙,味道确实不好。
怎么回事?她完全是依照以前在叶府的做法做这包子的呀,为何味道会差这么多?
“如何?”皇甫烨睨着她,从她的神情就可窥出她的答案了。
“这味道……跟我以前做的不一样,我想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错,我再去做一次。”说毕,她匆匆往灶房而去。
然而,她一连做了四天的包子,味道总是不对,她心急如焚,却丝毫不知问题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