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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我,不管你是谁。

  在心里高喊,淡淡檀香味伴随悲怀之音而来。

  “尔等死灵不可造次,速速退下。”

  真是神奇,话一说完果见四周清如荒漠,不再有千手纠缠。

  “你是谁?”

  白光处隐见金波激激,现出一张狰狞万分的恐怖脸谱,以及慈悲波世的七双善目,他是……

  “啊——”

  像坠落十丈红尘似的尖叫声特别惊人,雪白的床铺下滚落一位睡眼使讼的美丽女子,不明白身在何方地猛眨眼睛,神情恍惚。

  凌乱的发被敌在肩膀,朝阳透过窗帘照在她反光的黑发上,即使狼狈得令人好笑,仍然美得宛若一朵滴世仙花,幽幽雅雅恬淡自若。

  向来清心寡欲的女子读读发疼的手,神志渐渐清明,她做了一个梦。

  好奇怪的梦,她竟不觉得害怕,反倒有种莫名的激动,体内藏着一股热火要破膛而出,清晰的影像仍然留在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

  她要雕刻,她要雕刻。

  “刀呢?我摆哪去了?”

  赤足走出房间来到工作室,大大小小的刀具四处可见,刻了一半的乌木裸女引不起她的兴趣,她需要更强烈的叫唤,如梦中的声音。

  何向晚是一名享誉国内外的名雕刻家,在她巧手雕琢下的成品栩栩如生,每一件作品都堪称是世纪之作,欣赏过的人无不大受感动,连连称赞她是二十一世纪初的奇迹。

  尤其是三年前在国际大放异彩的“绿涅观音”,不少欧美人士争相订购,日本天皇及印度佛教界更是开天价非得不可。

  最后以跌破众人眼镜的“低价”九十九万,廉价让给国立博物馆展览十年,也就是说十年后再来谈。

  十七岁沉迷于雕刻的乐趣中,十九岁推出个人展,当时即被称为雕刻界的天才,不管是木雕、石雕或玉质之类的雕品都难不倒她。

  受盛名之累,媒体及上门求购的痴迷者让她无法创作,络绎不绝地守候她进出之口,闪光灯和恳求声烦得她几乎要大叫。

  她只是单纯地将热增投注在雕刻中,并非为了出名,雕刻是她的全部生命,没有人能够阻拦。

  于是,二十岁那年她离家出走,自此下落不明。

  之后的作品全交由忠心的经纪人去处理,再也没有人看过她,若非每年至少有一至三件作品流人市场,众人会以为她遇上什么意外已不在人世。

  其实她哪儿也没去,依然待在活跃的台北市,无心插柳的情况下来到“联合女子出租大厦”,幽客居或可说兰花居是她居住的楼层,一楼一户,一户只居一人,情况相当特殊,而且全是女人,…嗯,有个女孩。

  因为住户们都怕吵吧,而房东的性情古怪,所以有了十二客花居。

  不过二楼的牡丹藏玺玺和三楼的芍药常弄欢被人订了,她们的男人不时地来此过夜,使得原本“男宾止步”的规矩从此不存在。

  好在只有两位有所同伴侣,因此进出的分子不算复杂,住户们睁一眼、闭一眼地当作无视,反正不关她们的事,少来串门子就好。

  “唉!瞧我迷糊的,有刀无物怎么下手,雕空气吗?”为之失笑的何向晚晃晃脑,表情是傻气。

  一座佛在她心中,翻翻乱中有序的木、石原品,淡淡的失望浮在脸上。

  一件作品的形成并非凭空而来,那是一种冲动,无可言喻的澎湃情感像海啸一般排山倒海,冲毁了一道道堤防,淹没了她的心。

  是心在呼唤。

  来刻我吧!来刻我吧!来刻我……急切的形体便在她心里烙了印,直到化为生命。

  梦里的情景让她激奋不已,她从来没有那么真实地面对死后世界的一切,近得叫她几乎,不,是真切地闻到令人作呕的死尸味。

  启蒙的含意十分浓厚,她相信在天地间存着她所不知道的力量和神抵,所以她必须去探索。

  涌现的血流奔动浩浩荡荡,冲击着贫乏穷困的知识,哪里能找到她心目中的刻材?她不能等待,一定要立刻实现。

  梦呀!救赎她的众鬼之王,悲狞共存的法相,这是燃烧生命的伟大,她的地狱菩萨呵!

  一等活灵活现的地狱菩萨就是她此刻追寻的目标,也是她赋予的使命,什么样的颜色才能成就威风凛凛的法身呢?

  想了又想,莫名的黑跃进思绪中,闭眼冥想当时的幽暗,间黑包围的冷暗和寂寥,无生命的幽魂四下飘荡,为生前受罚的罪人,修罗地狱……

  蓦地,眼一睁,清明坚决,她知道菩萨的本色了,是全然的黑,不掺杂质。

  对了,去请教十一楼茶花居的和风,写小说的应该有很多现成的资料.不难查出她所要的资讯,上回她曾瞧见一大本剪辑,有关于宝石及矿石的图维。

  将雕刻视同生命的何向晚不假思考地听从心的声音,满腔的热血驱使她离开了家门。

  命运的转盘在最阴暗的角落不停转动,人与人的际通便串了起来。

  在未来。

  “天呐!你有没有用脑,要我帮你找雕刻的材料,你是不是想太多把脑子弄坏了?”

  顶着疯女头,两眼肿得像熊猫的菲律宾女佣……呢,说槽了,是睡眠明显不足的大作家,一脚着鞋,一脚光裸地瞪着不速之客,十分嫉妒她的神清气爽。

  早八百年不相往来的“臭”客人驾光临,她该跳起来燃炮宰羊不成。

  其实也不到八百年,但是真的蛮久了,她们都是懒得和邻居交流的人,上一回是为了写有关雕刻的小说才去她的兰花居坐坐,喝了壶花茶待了三个小时,然后就不再有交集。

  想想是多久以前的事,其间她又完成了三本稿子,大概三四个月有吧。

  自个睡得头好壮壮也不考虑别人是夜猫族,一大清早来扰人清梦,她才刚躺下耶!满脑子还存着男主角被女主角踹了一脚的惨况,催魂似的电铃声便像急惊风般响个不停。

  好歹体谅笔耕者的辛苦,一字一字地刻很伤神,稿费没想象中好赚,夜以继日焚膏继尽,结果弄出一堆肥油挂在肚子上,脂肪照样囤积。

  但这不是重点,是她写稿时生理时钟被打断,一旦未照她的“正常”作息去吃喝拉撒睡,往后的“奇幻子”会很不爽,写不出她要的味道。

  就是虚火上升人烦躁,明明爱睡得很却睡不着,想写稿却写不出一个字,文思枯竭只想困围困……

  而姓向的笨女人居然为了她所不了解的领域来叫魂,她要是有好脸色才怪,不掐死人已算她修养好,至少在她稿子没完成前不能因为谋杀罪而中断人狱。

  虽然她非常渴望宰了她。

  “向大姐,你脑子不好情有可原,谁叫你整天和一堆木头石头为伍,人都已经木石化了,但请考虑我是人,我还活着。”木石无情,完全麻木不仁。

  抓抓三天没洗的稻草发,人家说写小说的人应该长发飘飘,不食人间烟火,而她的确发过腰际,只不过进逼得连亲生父母都不敢上前相认,皆当是陌生人擦身而过。

  写稿期的她是失去人性的夜叉,六亲不认,任由脏乱的环境将她熏陶成落魄八婆。

  因为她写小说时哭时笑,一下子喃喃自语,一下子又因写不出大喊不写了要封笔,十足的疯癫。

  “和风,你刚起来呀!”一开口她就后悔了,她怎么忘了对方的怪解。

  她抓狂地大叫,“你先回去把药吃一吃,十年后再来找我,出门别忘替我关上门。”

  “你别发火,我不是故意、故意来打扰,你在写稿呀?”她瞄了一眼垃圾堆似的书籍和纸张。

  “干么,你唱盘跳针呀!一连说两句故意。”负负得正,她是故意的。

  “有吗?”她偏头想了一下。

  “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去泡杯花茶烤两片土司,我饿了。”她不客气地指使人。

  大家都太熟悉了,像千百年前曾是知交好友,即使平时不相往来,那一点点感觉还在,自然流露在日常生活的互动上。

  “你待会不是要继续睡,现在吃东西容易胖。”嘴上说着,身体自有意识地为看她张罗。

  习惯性吧!和风太懒了,除了她的小说外,其他的事都不重要,包括吃猪食和睡猪圈。

  “何向晚,你在嘲笑我胖吗?”这个竹竿女太可恨了,她不过丰腴了点。

  她回头一笑地端来花茶。“你肉肉的很可爱,像我必须拼命吃才不会血糖过低,我很羡慕你的健康。”

  “你敢再说我一次可爱,我就把你丢到绞肉机里绞个粉碎。”她根本就是恶魔转世。

  什么叫必须拼命吃才不会血糖过低?她居然在天天为了多吃一口就会虚胖的人面前说这种话,简直天理不容、人神共愤,死千次不足以弥补其罪过。

  吃不胖的人是浪费粮食,粮田农民辛昔栽种的稻作,抢落后国家人民的一口求生口粮,和蝗虫白蚁一样可恶,根本不该存在这世界,应该减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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