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样的,威少爷。”吉祥澄澈无比的眸子转向裴青,温柔地说道:“老爷还留了封信,在这里。”
她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交给裴青。
他爹留了信给他……裴青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接过信纸,打开来。
青儿:
爹知道你一直怨怪爹忽视你,其实,爹一直暗地里在关心着你,也知道你在这个家里受到的委屈,只是爹不能表达出来,因为,你大娘已经容不下你了,若爹再对你好,恐怕她真会想毒计害死你,爹是害怕失去你,才会刻意对你冷淡的,希望你能原谅爹。
如今,你决意要离开裴家,爹知道无法留住你了,也很惭愧没有遵守答应对你娘的承诺,好好栽培你,看你失志,爹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啊!
只盼你出门在外,一切小心,爹相信你定然会有番成就,爹会为你祈祷,等着你成功回来!
爹笔
看完信,一股热浪涌进裴青眼眶里,他喉中哽塞,情绪激动,久久不能平复。
原来,他误会爹了,爹一直是关爱他的,他却一直恨着他,他真的太不成熟、太不懂事了。
但愿他还有回报爹的一天,只愿爹能好好保重身子,等他成功回去,他一定会好好侍奉他老人家的……
“奇怪了,我呢?爹怎么没留信给我?”裴威斜眼瞪着那封信,嘴里不爽的抗议。
吉祥哭笑不得的说:“老爷并不知道威少爷会跟着青少爷离家出走啊,如果老爷知道了,一定会留封信给你的。”
裴威对他的安慰并不领情,反而挑起了眉毛,一脸古灵精怪。“奇怪了,那我爹又是怎么知道你会随我二哥离开裴家,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绣囊放进你包袱里的?”
吉祥粉脸一红。
对于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出来,老爷何时将那绣囊跟信塞进他包袱里的,她实在不知道。
裴青把信珍宝般的收好,嘴角泛出了这阵子久违的笑意。
他知道为什么。
这证明了他爹所言不假,他一直暗中关注着他这个浪荡子,也因为如此,他才知道他对吉祥的情意,也必然知道那天早晨,他游说吉祥随他一起离开,所以才会准备了放满金元宝的绣囊放进吉祥包袱里。
“那你又为什么会把绣囊埋在这里?是不是想私吞啊?”裴威半真半假的问。
“没有的事,威少爷。”吉祥不温不火地说:“因为看到老爷绣囊上的那句话,所以我才会把这绣囊埋在这里,心想着,如果有个万一,也可以派上用场。”
裴威竖起大拇指。“啧啧啧……吉祥,你真的是太聪明了,难怪大哥那么中意你,你跟我们出来是对的,不然啊,我娘说,等大哥成了亲,非押你当他小妾不可。”
“哼,他想都别想。”裴青的眼光听在吉祥面庞上,眼神倨傲不驯,唇角却有丝细腻的温柔。
他的神情蓦然刺痛了她,令她想起自己已被玷污之事。
她的心一阵紧缩,连忙别过头去,不敢与裴青的视线相接。
如今的她,就算不是个卑贱的丫鬟,也没有资格和他在一起了,永永远远的失去资格了。
第5章(1)
经过一次教训,裴青再也不敢大意行事了。
他变得小心谨慎,买了几匹马,进了少许容易脱手的货物,只在商淮城附近的城镇做卖卖,卖完一批,再进一批,每次都挑选不同的货物,连人也不敢雇用,凡事都自己来。
冬天到了,积雪使得平凡无奇的商淮城变得格外美丽。
冬天,商旅少了,经过商淮城的旅客也锐减了一大半,生意因此而不大好做,但裴青并没有闲着,他趁此机会像停驻避寒的商队当家讨教经商之道,有时入夜才会回来。
吉祥看着窗外那株高大而光秃的柏桐树,心绪寥落。
灰蒙蒙的天上飘着鹅毛大雪,雪片静静坠落在门外的通道上,懒着清冷的月光,门外的几株梅花在深雪之中,优雅的教人舍不得眨眼。
裴青一早就出门了,都已经快要天黑了,他还没回来,而裴戚则闹牙疼,没跟裴青出门,在床上休息着。
屋里,炉上热着冬菇火腿汤,她还温了壶酒,因为这几天,不晓得什么缘故,裴青似乎有些失眠,喝点酒比较好入睡。
现在的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刻意避免跟他单独相处,她谨守本分,做一个奴婢该做的事。
她告诉自己,她只希望将来可以找到妹妹们,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对裴青也没用别的希冀。
她会为他祈祷,希望老天爷让他成功,而等他成功之后,就是她离开的时候,专心去找妹妹们……
她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已非清白之身了啊,除了这么做,她还能怎么样呢?现在的她就连当他的侍妾都没有资格……想到失去的贞洁,她的心头一阵凄楚,眼泪掉了下来。
不能再想了,每当想起那件难以启齿的事,想起玷污她的那个人,总会令她想一头撞死,若不是抱着苟活于世才能与妹妹团圆,她真的,不想活……
轻叹了口气,她移开门栓,走出屋外铲雪。
这间小屋是裴青用一锭金元宝买下的,除了可以作为他们遮风挡雨的落脚地,也可以堆积还没有卖出去的货物,她尽力的缝缝补补,把家里布置得整洁温馨,虽然环境不能和裴府比,但她在这里实在开心多了。
如果那一夜没有跟裴青走,她现在会如何?算算日子,大少爷应该成亲了,那么她肯定会在大夫人的胁迫下,成了大少爷的小妾。她真的庆幸那夜下的决定。自此,改变了她的命运……
蓦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她抬起低敛的眉眼,晶莹百晃的积雪天地里,看到裴青骑在马上,身上披了件半旧的深青色斗篷,他一手牵着一匹马,马拖着一车食物。
他回来了。
这阵子,他都是用这般困难的方法做生意,单枪匹马的,早出晚归,真怕他把身子累坏了。
她不自觉的迎视着他,神情不自觉的怔楞。
他真好看,浓发、剑眉、深眸、挺鼻和薄唇,还有那出色挺拔的身材,尽管衣着刻意平凡低调,仍旧遮盖不了浑身散发的那独特的光芒。
“天气这么冷,你在做什么?”裴青眸子一凝,蹙眉跳下马背。
他大步走向她,雪地被他踩出一地的靴印,他在吉祥错愕的表情中,二话不说的取走她手中的雪铲。
她轻呼一声。“你……”
“进屋吧!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身子已经不太好了,还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他不容置疑地扳住她的肩,押着她往屋里走,一车值钱的货物就这样丢着。
“只是把雪铲干净,这样比较好走。”吉祥不放心地频频回眸张望。“你不把马车先拉进仓库……”
“放心吧,这样雪夜里,别说人了,连动物都不会出没的。”他带着她进屋,转身关上门,将一室的风雪关在屋外。
他放开她的肩,取下背上的包袱,摊开,里面是一件白狐皮的短袄。
“来吧,穿上。”他敦促着,把短袄递到她面前。
她的冬衣都很陈旧,平时她做他的衣衫,做裴戚的衣衫,就是没做她自己的,他老早就想着替她添件像样的短袄了。
“这是……给我的?”吉祥一阵结巴。
裴青睨着她,眉角扬了扬。“不然我跟阿戚这玩意儿能看嘛?”
她叹笑了,接过短袄,乖顺地穿上,唇畔绽放灿烂笑意。“好暖,谢谢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自称奴婢,也不再称呼他少爷,多半称他‘你’,至于青哥,她还是叫不出口,顶多有外人在时,会跟裴戚一样,叫他一声二哥。
“我就知道你穿起来很好看。”他欣赏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意。“今天在集市时,有个胖丫头在跟我抢这间短袄,我告诉她,她大概只穿的进一只手臂,她偏不信,硬要试穿,幸亏老板也不肯给她试穿,我才有机会赶紧买下来。”
吉祥被他的话逗笑了。“太夸张了,哪有人这么胖的。”
“是真的!”他一本正经地说:“真不知道那胖丫头怎么敢说她要试穿,我看老板吓到脸都绿了,因为要是真的给她试穿,一定被挤破”
她笑着摇头。“不跟你胡扯了,你快把马车拉进仓库吧,汤在炉上温着,我去端过来,还有饭菜,我去替你热。”
不想她太快离开身边,他连忙问道:“啊戚呢?牙还在疼嘛?”
“好多了,在睡呢。”
“你呢?”他的目光定在她身上,眼里流露着温柔。“今天都在做什么?前几天给你买的书看完了嘛?要不要我再买几本给你打发时间?”
在他心中,早已把吉祥当做他的妻子了,吉祥是随他离开裴家的,在别人眼中,他们是私奔,将来,他一定会给她名分。
“我还没看完……那个,我去热菜!”她回避着他若有深意的灼灼眼神,心又开始怦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