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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1)

  「少爷,富贵给你打水来了,你快起来洗脸,别贪睡赖床了。」宏亮又清脆的稚嫩嗓音传入耳中,咳了一夜、辗转无眠的欧阳灵玉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美目一掀,瞇眼看了射入窗棂的晨光一会。

  呻吟声随即扬起,他翻身拉被覆头,只露出柔美黑发,心里低咒着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混帐,居然把这头少根筋的小猪调到他屋里伺候。

  不一会,身体小恙的他随即想到,是他,他自己就是那个不长眼的混帐!

  千金难买早知道,他现在懊悔无比。

  那回见了富贵丫头旁若无人的吃相后,他让张管事调她来做他的贴身丫鬟,晚膳时看她对哪样菜流口水他就挑哪样吃,他也想尝尝她口中的美味。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假象,她根本就是一头长得像人的猪,事实证明除了桌子、椅子啃不下去外,硬得像石头的烙饼她照样啃得味滋有声,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他被骗了!

  被骗了还不打紧,这几天他又发现一件更叫他气馁的事——这丫头是他天生的克星。

  「少爷,天亮了耶!你还不想起床吗?可是水要凉了喔!我不想再跑一趟去提水耶,又远又重的。」富贵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靠着铜盆架子打盹。

  其实她也想窝在暖被窝里多睡一会儿,可以前的主子规定她寅时就得离床,先洒扫里外再备食,等主子一睡醒便得上前更衣着鞋,不能让主子等。

  这么多年了,她也习惯了,明明还是想睡到连连打呵欠,但身子就像有自我意识般,时辰一到便会拉着她离开被窝,比她「本人」还忠心侍主。

  「不想?妳能说不想的吗?」到底谁才是少爷,她那颗猪脑袋搞清楚了没?

  富贵自动跳过对她责问的部份,自顾自的说:「少爷,管事伯伯说你身体不好,早上的药膳一定要吃,不然又会咳个不停,其实管家伯伯也没说错,你多吃点才不会吵得人家睡不着。」自从她伺候少爷以后,每天早上都会端早膳跟药膳来,这少爷除了早膳挑剔之外,对药膳更没好感,时常是碗一翻就算回答了。

  前些天她也不想管他,少爷高兴就好,但昨天他咳得好厉害,害她一直睡不着,现在好困喔。

  「我吵了妳?」欧阳灵玉的声音又轻又柔,但伺候过他的丫鬟都知道,这是他生气前的预告,唯独,富贵不知道。

  「是呀!好吵哦!你一直咳个不停,我翻来翻去就只听见你的咳声,天都泛白了我才能睡呢。」她又打了个呵欠,没遮没掩的张了个大口,以为没人瞧见。

  「富贵。」他轻声低唤。

  「是,少爷。」他想起床了吗?对了,面巾呢?要先拧干对折,放在盆子旁好取用。

  还有,管事伯伯交代过她,少爷用的水盆要先沾一滴龙涎香……呃,不过什么是龙涎香?她搞不清楚,便从院子摘两朵花往盆子里丢,温水一泡不就香了,差不多吧。「富贵,妳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啊?」欧阳灵玉没离开床,但已坐起身,温润的喉音多了一丝冷意。

  「知道呀!服侍少爷的丫鬟。」富贵像想到什么似的偏了偏头,多问了一句,「怎么少爷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丫鬟?难不成少爷比我还笨,这倒挺少见的。」

  「我比妳还笨?我……」一口痰梗在喉头,他重咳了两声,没见她过来拍背,那脸色之难看会叫人连抽三口气,偏偏富贵仍是没知没觉。

  「瞧!又咳了吧!谁叫你不早点起床吃药膳,我上个主子是好有学问的读书人,他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睡早起才会康康泰泰。」

  「妳……妳这是在指责我?!既然晓得自己是服侍少爷的丫鬟,少爷我身子不适咳上整晚时,妳在干什么?」他要是有一天被气死了,他一点也不意外。

  她搔了搔耳,笑得腼眺,「睡觉。」

  睡……睡觉?她居然说得出口,还有那是什么笑容?他又不是在称赞她!

  「错。」

  「错?」娇惑地眨眨眼,她以头轻靠柱子保持清醒,但还是想不清楚哪错了,昨晚他咳的时候,她真的很认真的想睡觉啊。

  「我是说妳做错了,妳该过来探查我的情形,生火熬药,在我床榻前看顾我一夜,直到我睡得安稳为止。」他以往每个丫鬟都会这么做,虽说后来都会让他厉言赶走。

  富贵一听,吓醒了,不顾身份的哇哇大叫,「嘎,那我不就不能睡了?」

  「没错,主子有事,妳就得站上一整夜,没有我的吩咐,妳一步也不准离开。」他真怀疑这小猪仔真像张管事说的伺候过其它主子?要不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闻言,她又是一脸委屈了,「可是我会很想睡觉,而且站着睡很不舒服……」

  「谁准妳睡了?谁管妳舒不舒服了?主子没阖眼,妳就得张大两颗骨碌碌的眼睛给我候着,哪有丫鬟比少爷好命,妳当妳是来享福的吗?」

  她嘟起嘴,小声的碎念,「是喔,那少爷干么不多喝点药,晚上别咳不就好了,我会想睡又不是故意的……」

  他眉一扬,「妳在嘟嚷什么?有话说大声点。」

  「没……我是想问少爷,你要起床了没?」好,不睡就不睡,毕竟民以食为天,有主子才有食物,所以主子跟天一样伟大,她会尽量努力伺候的。

  富贵睁大圆亮杏眸,暗自鼓舞自己,而圆圆的脸蛋像是大而亮的杏色珍珠,鼻翼微翕呼着气,鼓鼓的双颊活似涨气的河豚,她神色认真得叫人忍不住喷饭。

  欧阳灵玉由纱帐往外看,就是看到这样活灵活现、斜倚着柱子的肉丸子,害他骂人的话出不了口,只能忍住气,「富贵,现在是什么时辰?」

  「寅时刚过,少爷。」天刚亮,灶火刚生……奇怪,少爷是不是真的比她还笨,怎么这些天她每回都这时候来,他还要问?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道:「我不是交代过妳不到午时别来吵我吗?」

  「咦?」她怔了一下,晃脑想着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嗯:……好像、似乎、大概,喔,应该有……有说过……」

  不敢确定的她小声的一应,脖子缩得只剩下一指宽度。他声音再沉两阶,黑眸中布满阴郁,「应该?」

  「好啦,有说过、有说过。」这次她终于看出他脸色不好,急忙应好,「少爷,你不能再赖床了,富贵帮你洗脸好不好?」

  认为自己已经乖乖应好,少爷应该满足了,富贵尽责的拧了条面巾,站在他床头边等着要伺候。

  欧阳灵玉脸一黑,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我是少爷,我要睡到地老天荒妳也不准催,妳到底听懂了没?」

  他还没见过反应比她迟钝的丫鬟,尽管这些天他发怒、他大吼、他拿杯子砸人,可她不但一点惊惧的表情也没有,反而帮他倒水,问他要不要含点润喉的华片,然后默默地拾起碎片,也没跟张管事告状,就这样傻傻的承受。

  第一次,她让花瓶砸伤了口子,在额头上,她笑笑的说不痛,连药也不擦的任由鲜血往下流,自此,他发火时不再往她身上砸东西。

  第二次,他故意打翻了一碗鸡汤,溅出的汤汁烫红了她白嫩嫩的手背,她吭也不吭一声地甩甩手,连忙又换了一碗新鸡汤,后来,他翻东西会记得翻远一点。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入府不过几天,她全身上下的伤口居然多到让他感到不舒服,害他现在也顶多嘴上骂骂而已。突然,他有点无奈,他才是少爷,却对自己的丫鬟没辙。

  「我、我听懂了,可是我时间一到就会自动醒来嘛。」接着,她压着正咕噜叫着的肚子,神情像是要哭了,「而且,少爷……富贵一醒来肚子会饿。」

  「饿了就去用膳,这点小事也要我教妳吗?」又来了,又拿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觉得真欺负了她。

  「我……我……」富贵哭丧着脸,好不委屈的模样。「可是管事伯伯说下人要等主人用完膳,没事吩咐了才能去厨房吃饭,那少爷不起床不用膳,富贵要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少爷每次都好晚起床,前几天也是不顾她劝说,拖了好久才让她伺候,伺候完又倒头睡回笼觉,倒霉的就是她,时辰这么一拖,辰巳交接时,厨房不再供应奴仆膳食,她就得饿肚子。

  「妳不要告诉我这几天妳都没用早膳。」脸一抹,他也不睡了,起身下了榻。他向来不用早膳,一醒来大多是正午,这规矩掌厨的都知道,所以不会为他备早膳,而他洗云居的下人会自行解决,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而她,是他打娘胎的唯一例外,该记的记不牢,不该记的奉行不悖,老把他的话当马耳东风,左耳进右耳出,对张管事的话还记得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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