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赢的妖怪会打它,抢输的妖怪一样会打它。
两次、三次……几百次之后,它变得再也不敢伸手争食。
久而久之,就算食物直接砸中了它,即使已经饿得半死,它却连伸手拿起来咬一口,都不敢。
每次吃饭时,它总是只能看着大家抢食,自己则留到最后舔舔被吃到一乾二净的骨头,只要偶尔能尝到一点点肉渣,它就已经很高兴了。
就在小妖们抢成一团时,突然前方大桌上,传来一声巨响!
所有的小妖们都吓得不敢乱动,奏乐的和跳舞的,全都停了下来,躲到一旁。
一位头上长着双角的魔人,愤怒的拍着巨大厚实的圆桌,咆哮出声。
「你这混帐!说什么人类很好说话?瞧你出的鬼主意,什么只要和那人类的王说,我们能帮他赢了这场仗,他一定会愿意献出白塔的巫女,结果呢?现在我们这边已经死了两个,伤了一个,你竟然还要再派人去试?」
「不过死了两个,受了点小伤,有什么大不了的?」被他吼骂的魔人,老神在在的坐在位子上,用长长的尾巴搔了搔耳朵,一边举杯喝着酒,一边道:「白塔的巫女,是那一族的后代,她的血与肉可比仙丹妙药!」
「阿塔萨古都是那一族的后代,吃了他不就成了,何必费事去搞那巫女!」
「啰唆,都吃了不就成了!」另一位开口叫嚣。
「都吃了?你是想和那一族再开战不成?」
「为什么不行?打就打啊!谁怕谁!你这胆小鬼!」
「你说什么?」
一时间,魔人们互相龇牙咧嘴。
最先吵起来的两个,还跳上圆桌,打了起来。
「我宰了你这王八蚤!」
「来啊!你以为我怕你吗?」
头上有角的绿皮妖怪,张开血盆大口就往前冲,红皮妖怪却用长尾巴横扫过来,重重的打在绿妖的腰腹上。
「杀了他!杀了他——」
妖魔们在旁大声鼓噪,桌上那两位则互相撕咬斗殴着。
剎那间,血肉横飞。
可没有多久,胜负就见分晓。长尾巴的红皮妖怪,折断了绿皮妖头上的一根角,咬掉了对方肩上的一块肉,一脚踩在他身上,张开嘴就要将其整个吞食掉,前方却传来冷冷的声音。「赤尾。」那冷到叫人发颤的语音,让整座岩窟都安静了下来。
红皮妖怪一僵,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大人。
「放开他。」皮肤白哲的大人,张开艳红的嘴,淡淡的说。
看着大人,赤尾虽然不爽,但仍停下了动作,不过却没退开,只是踩着青角,阴沉的说:「大人,龚齐虽然承继了那一族之血,但极为淡薄,吃了也没用,可白塔的巫女不同,她承继了极为浓郁的血。我见过她,说算离了三里远,也能闻到她身上那芬芳的香味…」
想到那美妙的味道,他口水忍不住流了出来。
伸出腥红的舌头,他舔着嘴,贪婪的看着大人道:「她的血肉,必能让我族摆脱那一族和人类在我们身上下的禁制,大开魔境之门,让我们重回人间。」
打输的青角,虽然被踩在赤尾脚下,却依然忿忿不平的低吼着:「白塔的巫女只有一个,也只够我们之中一个回到阳光之下!」
赤尾斜睨着他,狞笑着指出:「不,她够的,只要将其下咒,让之不死就行了,到时候,你想吃多少次都行。」青角怒目以对,「但现在,你说的那个龚齐根本不肯献出巫女——」赤尾涮地甩着长尾巴,打掉了青角的话。青角火大的咆哮出声,在他脚下挣扎着,却无法动弹。赤尾瞇着眼,收紧脚上的爪子,让利爪陷入青角坚硬的胸膛中。
青角痛得脸孔扭曲,赤尾低下头来,将灵活的尾巴移到嘴边,一边舔食着尾巴上青角的血,一边瞇着眼,垂首看着青角,邪恶的道:「他一定会肯的,我闻得到那个人类强大的欲望,他想赢,很想很想,只要再输几场仗,他就会肯了。」
「你确定?」
大人再次开了口,那让赤尾抬起了头。
他用那细小的眼,瞧着皮肤光滑洁白的大人,回道:「确定。」
「那就去吧。」大人冷睨着他,「但这一次,你得自己去。」
赤尾一僵。
他们要穿过封印到人间,只能使用魂体,很耗力气,而且有多重的限制,他的本体无法离开魔境。但魂体太过脆弱,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类伤害杀死,若留得太久,照到阳光,他的身体一样会受伤,甚至死亡。
虽然如此,但他憋得太久,也闷得太久了。
他抬起了头,看着大人,开口。「好,我自己去。」
「若事成,我必有赏。」大人起身,转身就离开了。「谢大人。」
赤尾跳下了桌,也掉头走了。
被踩在他脚下的青角,直到这时才有办法爬起来。
他羞恼不已,却不敢再乱来,只得带着一干手下们,掉头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圆桌旁的魔人,各自带着自己人离开。
原本忙着吃残渣的小妖们,迅速的收拾着桌上的杯碗瓢盆,不一会儿,整座岩窟的妖怪就走得一乾二净,只剩下在墙角边的它。
直到大魔小妖们都不见了,它才敢缓缓站起身,开始打扫这座巨大的天然厅堂。
黑漆漆的洞里,青蓝色的灯火显得特别明亮,把一切都照得阴森森的。
它把剩余的骨头、果核,和其它残渣碎屑聚集在一起。
以前它总会乘机舔一下骨头,但最近,它却老想着甜甜香香的白米饭。
咕噜——
可恶,肚子好饿。
它聊胜于无的拎起地上一颗被压烂的果子,扔到嘴里。「你这个垃圾!还鬼混!」果子才入嘴,还没嚼呢,蓦地,一只大脚就踹了过来。转瞬间,它就被踢得老远,若非厅里空旷,它早撞墙了。但主人却没有停下来,只是大踏步走了过来,一脚又一脚的踹它。
「泥帐东西!这些果子是你能吃的吗?你这垃圾,他妈的以为你是老几?我告诉你,就算这里的食物斓了,变成泥了,你都不准放进你那张臭嘴里!」
虽然痛得要命,它却不敢躲,只能抱着头蜷成一团,颤抖的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下次?还有下次?」
主人的怒咆,隆隆的迥荡在岩窟之中,一脚踩断了它的腿。
它痛得流出泪来,却仍吓得赶忙改口:「对不起,没有下次,我不敢了、不敢了!」
「妈的!踹你都浪费我的力气!」头上有黑色独角的妖怪,不爽的停了下来,口沫横飞的对它吼道:「快把这里扫干净!」
不敢多加迟疑,即使全身痛得要命,它依然立刻跳了起来,忍着痛,一拐一拐的拖着断掉的脚,快速的整理着脏乱的地板。
「快一点!」他将地上一根粗大的骨头朝它踢去,正中它的后脑。它被那根骨头打中,往前扑跌在地,摔进了身前那堆成小山的垃圾堆。「哈哈哈哈!」旁边端着油桶要进来替灯火加油的小妖们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来。「瞧,那只垃圾真的变成垃圾了呢!」
「哎呀,它平常臭得要命,垃圾还比它香呢,你这样说可污辱了垃圾。」
「没错,那家伙浑身人臭味,垃圾都比它香啦!」
几名小妖怪嘻嘻哈哈的嘲笑着它。
当它一头栽进那黏糊糊,充满了口水、残渣、骨头、泥巴的垃圾中,听到那些嘲弄讥讽时,一股模糊的、熟悉的愤怒涌上心头。
但是,当它听到主人的脚步声靠近时,害怕再次被殴打,它立刻吓得再爬了起来,抖着手将所有被撞散的垃圾收拾好。
它是所有的妖怪之中,最没用的一个,就连端盘子、倒灯油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负责收拾地板上的垃圾。
这个认知,在很久以前,曾让它沮丧难过愤恨不已;但如今,它早已失去了那些情绪了,就算有,也不敢表现出来。
它认分的在主人的监督之下,清扫着肮脏的地板。
就在它终于清干净时,一位身穿白衣的魔人,从中间那个通道走了出来。「乌鬣。」主人一见那人,立刻跑了过去,卑躬屈膝的微笑开口。「白鳞大人,您叫我?」白鳞大人,并不是大人,他是负责服侍那位真正的大人的魔人。
虽然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它依然不敢正眼看他,白鳞大人不是它能看的人物,所以它低着头,继续清扫着身前的垃圾。
「东西来了,叫那垃圾去门口拿回来。」
「是,我马上叫他去。」
主人回过头来,吼道:「喂!你聋啦!快给我滚过来!」
不敢怠慢,它手脚并用,快速的奔跑过去,眼角却瞄到白鳞大人捂着口鼻,一脸嫌恶的看了它一眼。
那一眼,很冷很冷、教它心头打颤。
然后他转过身去,快速的从通道离开。
它知道,白鳞大人认为光是看到它,都是脏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