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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要哭,又要笑。”公孙谦取笑她,取出帕子,替她抹泪擤鼻。

  “嘿……”她以干笑掩饰被他调侃的尴尬。他轻轻展臂,揽她入怀,仿佛明白姑娘家不爱让人看见哭得淅沥哗啦丑态的害羞心事。

  被纷纷飞雪围绕的凉亭内,暖乎乎地,一点也感受不到寒意,互诉情意、互认了彼此的两人,因为心里的踏实和满足,驱散了严冬。

  另一处,暴风雪才刚刚肆虐一回,随着沁入骨髓的冻意,散落了满地的破碎芳心。

  “还不死心?”秦关双臂抱胸,站在朱子夜身后,与她一同窃听别人谈情说爱。凉亭里的缠绵画面,刺痛朱子夜的眼,逼出她大把大把泪水,一点一滴,坠入雪地中,一块儿凝结成冰。

  她咬着唇,仍有几声可怜兮兮的呜咽流泄出来。

  不死心……又能怎样?

  谦哥说得多清楚明白,他的心里,有了李梅秀。

  只有李梅秀。

  她朱子夜再如何不识趣,也不会蠢到对一个心里存在着别个女人的男人继续掏挖自己的感情……

  可是她喜欢他好久了……呜,虽然谦哥每年都叫她要放弃,是她自己一直以为努力就会得到收获,但感情不是对等,不是爱得越长,就会得到越多……

  朱子夜蜷坐在原地,开始抽抽噎噎哭泣起来。

  她在哀悼自己早在好几年前就死去的爱情,用眼泪,洗涤它。

  秦关始终伫立不移,宽阔背上,积满落雪,布靴周遭,转了一层的白白厚雪,他站在雪吹来的方向,以自己的身体,挡风挡雪,为了一个蒙住双眼,看不见身旁还有人守着她的傻姑娘。

  她的哭泣声,让他听见她的心碎、心痛、心慌,以及——

  心死。

  ☆☆☆

  第7章(2)

  “我要回家了。”

  朱子夜顶着哭肿的双眼,但唇边已经恢复她惯有甜笑,不知是强颜欢笑抑或当真从情场中释怀,她一手叉腰,一手执着马鞭在自个儿左肩窝上轻敲,用早膳之后,在饭厅里大声宣告。

  “朱朱表姊,你不多玩几天?”严尽欢放下手中粥碗,以丝巾擦拭嘴角,举目优雅。

  “不了,我得回牧场帮爹爹赶羊。”一听就是推托之词。

  “以往你都会在这儿待上十天半个月,放下牧场所有正事呢。”置朱家老爹的死活于不顾呢。

  “我长大了,不会再为杂事而偷懒,我以前太幼稚,真是不应该。”这几日,她深深反省过了,难怪爹爹每回听见她又要往严家当铺跑时,就会摇头再摇头;难怪严家每个人看见她上门,就会露出一脸“你怎么又来了?”的无言叹息。

  “姨丈听到你这番话,定会倍感欣慰。”严尽欢与朱子夜两人相较,年长数月的朱子夜反而被亲戚视为长不大的小孩,她性情散漫,又时常瞻前不顾后,比起已经独撑严家当铺的小当家严尽欢,还被朱老爹追着打的朱子夜,仍是个娃儿。

  严尽欢红唇弯扬,搁下调羹:“是说……不知道表姊这趟回去,是自己一个人,或是带谦哥一块儿走?”

  那日没谈出结论的交易,要走,也得先交代清楚嘛,毕竟白花花的一千两,教人好生心动呐。

  一张大圆桌,团团坐满当铺所有人,包括严尽欢口中那位付清千两便可以打包带走的公孙谦,及他身旁听见严尽欢之言,就吓得掉调羹的李梅秀。

  “……”朱子夜谁也不瞧,握紧的手紧了紧,僵硬笑容还挂在脸上,好半晌才挤出回答:“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不带谦哥?你不买他啦。”严尽欢挑动漂亮柳叶眉,口气中带有调侃和戏弄:“你这回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取赎他吗?”

  “本来是,但现在不是了。”朱子夜忍不住撇唇,不去看公孙谦轻按住李梅秀的柔荑,安抚她不用担心的温柔笑容。她嗓音瘖哑:“我不取赎他了,你把他卖给那位姑娘好了。”她才不要做棒打鸳鸯的那一根棒子哩!

  “那你为谦哥存起来的一千两怎么办?”严尽欢很想赚耶。

  “我会把它们一文不剩花光光,回牧场这一路上,我会一直买东西吃东西买东西吃东西买东西吃东西——”就不信败不光沉甸甸的一大袋银两!

  “这叫自暴自弃吧,表姊。”严尽欢一针见血指出,一手热络地轻扯朱子夜的衣摆,要她坐下来。

  朱子夜只想快些离开这个伤心地,多留一刻都不愿意,可夏侯武威接收到严尽欢的目光示意,一把拎过朱子夜,将她“提”到严尽欢身旁空位坐定。

  严尽欢挽住朱子夜手臂,笑得好甜:“你不想买谦哥也没关系,我铺子里还有其他流当品可以挑嘛,不然,你买妅意回去当丫鬟嘛。”

  “小当家,谁会花一千两买一个丫鬟?又不是镶金又包银。”被点到名的欧阳扛意瞟来白眼一记。好好喝碗粥,也会被波及,真无辜。

  “不然义哥嘛,赎他回去帮你赶羊,他耐操好用,包准顾得你们朱家牧场里的小羊,只只拍手叫好。”严尽欢还在推销。

  “羊,只会咩咩叫,不会拍手,更不会叫好。”尉迟义继续喝粥,表现得完全就是一个会顶嘴的难驯下人,卖相超差。

  “还是……你要秦关?我算你便宜一点。”

  “不要……我谁都不想买,我谁都不想要……我只要回家……”朱子夜不若平时活泼充满精力,她像只离水许久的鱼,痛苦地想用力呼吸,却无法如愿,为了勉强留住眼泪,不让它们一颗一颗背叛意识地在众人面前出糗滚落,那耗费她太多的力量,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再不快些逃离,她就会失控大哭了……

  她的反应,全落在众人眼里,只是数双眼眸中,各自存在着不同的意涵,有怜悯、有同情、有淡然旁观、有担忧、有不舍……

  数种目光,让她更想捂脸逃掉,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朱子夜,转身就跑。

  圆桌之中,有两个人同时站起来,一个,是众人皆不意外的秦关,另一个,却教大家看傻了眼。

  公孙谦。

  “我去同她谈谈。”他先是给予李梅秀安抚的微笑,她回他一记坚定颔首,他再瞥向秦关,这句话,就是说给秦关听。

  “我不认为你去是个好主意。”秦关探手欲阻挡公孙谦。他认识公孙谦够久了,相当清楚公孙谦不是会安慰人的角色,虽然他口才好,待人的进退拿捏相当得宜,但他有一个最大缺点——不说谎话。

  在安慰人时不视情况说一两句谎话,哪还有什么效果?!

  当一个女人哭得天崩地裂,泣诉地哭问你“是不是我不够好?是不是我太任性才会被夫君休离?”即便那是事实,寻常人都会选择婉转回答“不是这样,你别妄自菲薄”云云之类的虚晃。

  偏偏公孙谦他不!

  他不会昧着良心说假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就算对方眼泪淌得多急多凶多可怜兮兮,他依然会实话实说,明白指出对方哪里不好哪里要改进。

  让公孙谦去和伤心难过的朱子夜谈?无疑是火上添油!将朱子夜推往更深的第十九层地狱!

  “比起你,我去绝对合适。”公孙谦四两拨千斤地格开秦关的手。

  “不许再去伤她!”向来漠然的秦关,动了肝火。

  “你若去,受伤的人就是你。”公孙谦指的,不是身体受的伤,而是血淋淋的心上,再添一道愈合不了的巨伤。

  “那与你无关!”秦关右掌一旋,与公孙谦拆招。

  “的确与我无关,那么,无关的‘公孙谦’这三个字就该完完全全从朱子夜的人生中退出,不再成为她错置感情的对象,这是我的权利,你不能阻止我。”公孙谦表明要让朱子夜对他死心的坚持。

  “无须急于一时!你没看见她的双眼哭得多肿?她已经为你掉了那么多眼泪——”

  “所以,够了。”公孙谦打断秦关的话,同时一掌推向秦关胸口,以两成力劲逼退秦关,再挥挥衣袖,往厅外缓步而去。

  秦关伫在原地,进无法进,退无法退。并非公孙谦小人趁势朝他点穴,而是“够了”两字,重重地、狠狠地,敲击他的胸口,令他怔忡。

  够了。

  她为了公孙谦流的每一滴泪,都不值得,公孙谦不会心生怜惜,不会为她产生一丝丝心疼。

  真的够了。他多想对那个傻丫头这样嘶吼,多想狠狠箝制她的肩,摇晃她,要她清醒一点。

  真的够了。他又多想对那个傻丫头哀求,叫她别再傻愣愣地一味倾倒情意,在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身上……

  “让谦哥去也好,朱朱表姊死脑筋,不给她一记当头棒喝,她不会醒悟。”严尽欢开口,打破厅内一片沉默。她朝夏侯武威递出空碗,要他再替她添满,趁着嘴里空闲之际,她慵懒再说道:“真不明白朱朱表姊怎会迷恋上谦哥?明明从小到大,她都是跟在关哥屁股后头,我还以为她喜欢的人会是关哥呢。哪时开始,她变得满嘴谦哥谦哥谦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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