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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父亲进京述职,全家借住在曹府,曹尚真时不时会来找她玩,都被她冷脸拒绝,可他的脸皮也真厚,居然毫不气馁地一趟趟来,有时候她在院子里练着刚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剑法,他就会坐到旁边的树下,托着腮看,一边看还一边叫好,好象多内行的样子。

  曹府里的小婢女们,一个个都对他好得不得了,一见到他就少爷长少爷短的,有的还会红着脸和他说话,每当这时,曹尚真就会得意地瞥着一旁的她,象是在炫耀什么,但她只是漠视着这种场景,从他身边走过。

  有一次,路过荷花池边,一个小婢女因为池边青苔很滑,不慎掉入湖中,她和曹尚真正好都在那附近,其他小婢女都吓坏了,不知所措,她镇定从容地让人赶快去通知周围的大人,一转身,看到曹尚真站在旁边,嘴角居然还挂着一丝不合时宜的笑容,这让她非常愤慨,痛斥道:“你还不赶紧想办法救人?”

  他却将那个笑容面向她,问道:“我救她,你给我什么好处?”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古怪荒唐的问题,狠狠瞪他一眼,她便奋不顾身地跳进了荷花池里,拼命游向那个小婢女。

  岸上已经赶来的大人们惊呼连连,有不少人也跳入池中,最终才将她们都拉了上来。

  那时她浑身湿透,被风一吹,瑟瑟发抖,她母亲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连声责怪,“夜溪,你怎么这么莽撞啊?”

  倒是父亲不但不生气,还颇为骄傲地点头。“不错,舍己救人,是我丘如海的女儿。”

  从人群的缝隙中,她悄悄瞥向站在不远处的曹尚真——他居然还是那样笑着看着她,这种笑容,象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让她有一种多少年都挥之不去的厌恶感。

  从那以后,她彻底坚决了对曹尚真的厌恶之心。

  没想到,九年后,因为曹夫人的去世,她和曹尚真居然被一纸书信绑在了一起。

  那封信是曹夫人临终前写给她母亲的,信中用词伤感恳切,说是要在临终前达成一个心愿,就是让她和曹尚真定亲。

  母亲看到这封信,哭了整整一日,然后拉着她的手说:“夜溪啊,你曹伯母这样喜欢你,临终时还惦记着你,咱们绝对不能辜负了人家的这份心。”

  她的心一下子跌成粉碎——要她和曹尚真那种自私自利又骄傲自大的假男人成亲,不就等于将一只飞在高山大川之上的雄鹰折断翅膀,被迫和金丝雀关在一只笼子里吗?

  她坚决反对,但是母亲比她更加坚决,立刻回信表示同意。

  虽然两家没有再探讨具体婚期,但是在她心中,这椿婚事本来就不存在。

  她以为自己在边关陪父亲镇守,曹尚真在京城做他的悠闲少爷,两个人这辈子不会再碰到,说不定再过两年,他先娶了妻,这个荒谬的约定就可以被人遗忘,没想到……随着父亲的去世,她不得不再次来到曹尚真的地盘,面对那张可恶的笑脸。

  将摺子递交到礼部的时候,丘夜溪还遇到几个同样等着面圣的地方官员,大家各有各的来历,比她着急的人显然不在少数。

  其中太常县的县令引起她的注意,按说这样一个七品小官,是没资格进京面圣的,有任何事,应该先上报知府。但是太常县县令却赶路几百里,跑到了京城来递交摺子,请求面圣,只因为太常河即将到达泛滥之期,而加筑河堤的款项仍迟迟没有下拨。

  丘夜溪看到太常县县令的时候,他脸色灰败的坐在礼部会客大堂的一角,一个堂堂大男人,愁云满面不说,居然眼角还挂着泪痕。

  虽然心中好奇,但她也不想和陌生人说话,只是此人叹着气扶墙站起,一步步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子一晃,差点撞到她,连忙道歉。

  她随口回应,“没事,大人慢走。”

  那大人却叹气道:“我但愿能快点走,只是曹大人再不搭理我的摺子,只怕是快不了了。”

  丘夜溪一震,追问一句,“曹大人?是户部的那位曹尚书?”

  “是啊。”

  “您到礼部来递摺子,怎么和户部的曹大人有关系?”

  那人困惑地看她一眼。“怎么?你不知道吗?礼部的摺子现在都是先转交到户部曹大人那里审阅,然后再交给中丞。”

  她更是讶异,“怎么是曹大人审阅?不是礼部交给中丞,由丞相看吗?”

  “丞相年纪有点大了,说是摺子太多顾不过来,所以请奏皇上另外调配了曹大人帮忙。”

  太常县令叹气道:“我的摺子都递过去好几天了,礼部说曹大人一直没有发回来,只怕是耽搁了,可是再等几天,太常河一泛滥,整个县的老百姓就……”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丘夜溪暗暗一咬牙,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曲折,那天曹尚真假惺惺地来帮她写摺子,说什么有办法可以在当日晚膳前呈交到皇帝的桌案上,她还以为是他在吹牛,没想到他真的已经有了这等能力。

  旁边另一个在礼部等消息的官员凑过来说:“你就是死心眼儿,要让曹大人帮忙还不容易?你求人办事总要先给点‘孝敬’啊。”那人对着堂内一努嘴,“你看人家南园县的张大人,比我们都来得晚,可是听说昨天高高兴兴地受封个四品知府,这两天就要去襄城上任了,那可是个肥缺啊,若不是背后塞了银子,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丘夜溪一蹙眉心,想着曹尚真一本正经讲述官场规矩的样子,不禁暗骂一声,“伪君子。”

  两名官员都不解地看着她,刚才过来出主意的那名大人也赶快往旁边站了站,象是生怕她在说自己。

  而太常县县令倒是个实在人,,苦笑说道:“姑娘不知这就是官场,我若非没有钱,早就去巴结曹大人了,何至于苦苦等到今天?”

  “找他办事需要多少钱?”丘夜溪沉声问。

  他再度苦笑。“一听姑娘就是个正直人,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这种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不可能明码标价,民间俗话不是说,虱子臭虫嫌多,钱还有嫌多的吗?”

  眉心蹙得更紧,她再问:“难道皇帝陛下和丞相大人就任由他这样胡作非为?任由朝廷被这些贪官污吏败坏?”

  太常县令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她招了招手,将她叫到堂外。

  “小心点,隔墙有耳,谁知道这里哪些人是曹尚真的耳目?”他依旧叹着气。“这年头,谁有钱有势,谁就能握有权力,陛下对曹家非常依赖,皇后又很疼爱这个曹尚真,他做什么,谁敢多说一句话?”

  “您最迟还能等到哪一天?”丘夜溪沉吟半晌后问。

  “后天,从这里返回我们太常县至少要四五天,按照往年的惯例,太常河泛滥就在半个月之后,我要回去组织全县的人准备,若是来不及加筑河堤,就只能让全县老小赶紧搬家了,但是邻县又没有肯接收我们的,太常县数千父老乡亲,眼看就要无家可归,唉——”

  结尾又是一声叹气。

  丘夜溪忽然沉声说:“我去想办法。”

  “姑娘,你,您……还没请教姑娘芳名?”太常县县令诧异地看着她。

  “丘夜溪。”她坦诚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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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夜溪再度来到户部,这一次没有人阻挡,户部的主事客客气气地对她笑着躬身。

  “丘小姐是吧?我们曹大人有吩咐,如果您来了,务必请您先进内堂说话。”

  他算准了她会再来找他?

  跟着主事到后院内堂,只见曹尚真正举着一根钓竿,悠哉游哉地在后院的荷花池塘边坐着,象是在钓鱼。

  刚刚经过前堂,看见所有人忙碌工作的景象,乍然来到这清静得没有半点声音的小院,再看到他这样古怪的举止,丘夜溪不由得愣住了。

  “夜溪,你来了。”曹尚真侧着脸对她一笑。

  “池中有鱼?”这荷花池不大,围着走一圈也不过十几步而已,荷花荷叶再漫开,最多不出十株,哪里是钓鱼的地方?

  “嘘——小声点,别把我的鱼吓跑了。”他居然还说得煞有介事似的。

  丘夜溪走过去一看,眼一沉,只见荷花池中真的有一尾鱼,是条通体全黑的金鱼,这鱼很自由自在地在池中优游,全然不去看鱼钩上的鱼饵。

  “曹大人真有闲情逸致啊。”她漠然讽刺。他将外面的人累成那个样子,礼部里还有如太常县县令那样急等他消息的地方官员,他却一个人在这里钓鱼玩?

  “你以为这件事很容易吗?”曹尚真扁扁嘴,“这条鱼又精明又滑溜,要抓住它可是难如登天,我在这里坐了足足一个时辰,它都没有上钩。”

  “那大人是否可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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