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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现在……”卫济吉瞪大眼,主子走得飞快,卫济吉不得不跑步跟上。“现下已夜半,少福晋刚睡下。”

  “人在哪间房?”他再问一遍。

  “东厢四进房。”卫济吉不敢再啰嗦。

  兆臣忽然加快脚程,卫济吉再也跟不上。

  馥容并没有睡着。

  她睡不着,她辗转反侧,她不能入睡。

  今晚,是他的新婚夜。

  王府内必定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如她初嫁那时的风光。

  而今,对着黑暗,她啃蚀苦涩的孤单……

  时间没有让她胸口的酸洞缩小,只有腐蚀得更深。

  今生,今世,她要如何收回那已经付出太深的钟情?

  她每一天都在想。

  第10章(2)

  黑暗中,木然地睁大眸子,她执着地盯住虚空中某一点,直到实在累极了,才慢慢闭上眼睛,让泪水滑出眼角,让自己的身子因为太疲倦而自然入睡。

  房门被无声推开时,她并未发觉。

  男人来到炕前……

  叹息。

  她倏地凝大眸子。

  是幻觉吗?

  她坐起来,仔细凝听。

  刚才,她仿佛听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一声叹息……

  但黑暗中再没有任何音信。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她放弃了。

  然而,虚空中的鬼魅仍又来骚扰……

  容儿。

  那低抑的呼唤夹杂着叹息。

  她僵住,身子开始颤抖……

  直至一缕幽魂呼出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庞……

  她徒然伸手!

  妄想在黑暗中抓住那虚无飘渺的影子……

  她当然抓空了。

  冷汗涔涔而下。

  她决定下炕,到桌前点灯。

  旋即,烛火燃起,小小斗室,烛火亮处,唯有虚空与她自己如鬼魅般的幽影。

  她失笑了。

  那笑苦涩心酸凄凉。

  还期待什么?

  是因为心太痛,所以连幻觉也来捉弄自己吗?

  吹熄灯火,她落寞地回身,重新回到那张孤单的炕床。

  男人藏身在烛火幽微处,灼烈的黑眸忘情地吞噬朝思暮想的小身子。

  她又瘦了。

  那纤细的身子柔弱得让他心痛,更让他憎恨自己对她的残忍……

  那夜,留真命人至渚水居掳走馥容,他从头到尾都知情。

  当时他当机立断回到王府,并向留真求婚……

  纵然他不能立即对留真采取行动,却要斩断留真伤害她的念头。

  他要保护他的女人,他最爱的女人。

  然而,他也因此惊觉,王府对她来说已经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他不能再留她!

  他必须把她送走,不但要把她送走,还必须用残忍的方法把她送走,以断绝将来留真再加害她的念头。

  狠下心,不看那双令他心痛如绞的泪眸,无情地将她休离后,他未让最得力的助手卫济吉,前往情势紧张的东北参场,却命卫济吉率一队近卫留在她身边保护,就是怕她出意外……

  倘若她稍有闪失,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他已经那样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将休书放在她面前时,她心碎的眼眸没有指控没有责备只有悲伤,那一颗颗坠不完的泪珠,就像凝红的血珠子戳落在他的心坎上……

  那时他恨不得拧碎的是他自己!

  但是,他却绝对不能心软。

  因为安贝子是家贼。

  家贼最可憎可恨,却也最不能防备。

  再者,这件大案已经关系到礼亲王府的存危……

  安贝子竟然胆大包天到,将偷来的老参直接运往朝鲜,沿途还以礼亲王府的运参车接济,大摇大摆地闯过关哨,安然越过两国边界。

  皇上已经知道此事,要是他不能尽早将偷参的内贼人赃俱获,这窍运皇参贩往邻国的大罪,必将落在他礼亲王府的头上,栽在他阿玛与他这新任理藩院侍郎的身上。

  这件事倘若不能尽早了结,必有后患!

  这是他之所以不得不压抑着情感,甚至将他心爱的女人送走的苦衷。

  黑暗的小房间不再有声息……

  他悄声靠近,在黑暗中,依靠过人的目力凝望炕上那纤弱的小人儿。

  受疲倦与幻影的折磨,她终于累极睡去。

  她怀了身孕,如果是生活在丈夫的宠爱与疼惜下,应当会日日贪眠,不该如此难以入睡。

  还是他害了她。

  伸出手,大掌不能克制地颤抖,贪眷地抚摩过那如缎般柔细的乌丝……

  月余了,他朝暮渴望,能像现在这样碰触她。

  然一个月却漫长得像是一年。

  这段日子,他只能凭藉那张一直贴在他胸口的小画,睹画思人,一解对她的相思。

  今夜,他会守护在她身边。

  他会用最大的克制忍住将她拥进怀里、揉入胸膛中的冲动,耐心地坐在炕边陪伴她入眠……

  他的小人儿累了,困了,倦了。

  她需要休息,她需要睡眠。

  因为明日,他将给她带来一份令她震憾的礼物。

  馥容睁眼醒来的时候,仍然清晰地记得昨夜的幻觉。

  那只是幻觉。

  她不该对幻觉认真。

  然而,昨夜入睡后她难得好眠。

  她睡得既深且沉,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迷了路,见到一座阴森恐怖的桥梁,幸而被一个孩子牵手带离桥头,跟随天上的云朵漫走,最后还看到朝阳……

  真是特殊的梦。

  这梦很长而且很真实,直到她醒来,都还能清楚地记得梦中发生过的事情。

  “小姐!”

  当禀贞喊着,慌慌张张奔进屋的时候,她已经下炕梳洗过、换好衣裳。

  “又急什么?清早就这么慌张?”她笑了笑,淡淡问,不以为意。

  禀贞向来鲁莽,她早已经习惯。

  “不是,那个,我……”她结结巴巴,话一起头舌头就打结,仿佛不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笑,摇摇头,准备踏出房门。

  “等一下,小姐,您不能出去!”禀贞突然冲过来拦住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她一愣。

  “那那、那个,”禀贞还是结结巴巴。“老爷吩咐,那个,那个您暂时不要跨出房门!”

  她凝眸盯着自己的丫头。“我阿玛为什么这么吩咐?”

  “因为,”禀贞咽口口水。“因为,这个原因不能说。”

  这是什么理由?

  馥容笑了笑。“我自己出去问阿玛。”她开门出去。

  禀贞吓得追上去。“小姐,您还是快回房里,不要出来了……”

  馥容迳自往前走,没有理会禀贞的阻拦。

  绕过廊角来到大厅,她听见厅内传出说话声……

  “我要将她带走。”

  “不行!你已立下休书,岂能如此擅作胡为?!”

  “休书不成立。”

  “怎么会不成立?明明是你亲手写下的休书,上头还捺了印……”

  阿玛接下去还说了什么话,馥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她的脑子只剩下一片嗡嗡炸响。

  因为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个昨夜纠缠她的鬼魅、那个男人……

  她身子一晃。

  “小姐!”禀贞忽然尖叫一声。

  厅内的男人在丫头叫出声时已奔出来。

  他在第一时间从丫头手中抱走他的女人。

  禀贞从头到尾不敢抵抗,因为贝勒爷的气势把她给吓住了!

  英珠稍后也奔出来,见到女儿被男人抱在怀中的情景,他也呆住了。

  馥容没有失去意识。

  她的双眸凝得很大,不信地瞠视这个昨夜化身为鬼魅,现在却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容儿。”

  终于,他开口低唤,眸色热沉,声调嘶哑,胸膛与双臂热得烫人……

  一股气涌上来,闭住馥容的心脉。

  眼前忽然一黑……

  接着她就失去意识,昏倒在男人怀里。

  末章

  她睁开眸子的时候,男人那双熟悉的眼,仍然凝视着她的脸。

  他没有消失,那不是她的梦也不是鬼魅,他是活生生的人。

  “容儿。”他低唤她,大掌紧握住冰凉的小手,阴郁的神情内敛肃穆。

  她坐起来,扯手挣脱他的掌握。

  “请你出去。”别开眼,她不看他。

  甚至不问他为何出现,为何而来,为何留在这里。

  他眸子微黯。“我不会出去,除非你愿意与我谈。”他沙哑的嗓音,有丝疲惫。

  赶了几日的马,再加上彻夜未眠,他脸上的胡渣长成一片阴影,埋没了他俊俏的脸。

  “我已收了你的休书,与你再也没有话可说。”她看起来很平静,脸色却始终苍白。

  是,他的出现是打乱了她的心。

  但这不代表什么。

  面对一个曾经对自己那么绝情的男人,她的心绪起伏是正常的。

  就像她的怨是理所当然的那样,她心头的恨也是理所当然。

  “好,你对我无话可说,那么你什么都不必说,只要听我说。”他沙哑的语调低沉。

  “说什么都已晚,”她不听。“如果有该说的话,在给我休书之前就应当把话说清楚,现在什么都不必对我说,因为我们是陌生人,陌生人之间没有话可说。”

  他薄唇紧抿。

  俊脸被这样的话伤到,有丝狼狈。

  “容儿……”

  “不要再这样叫我!”她喊。

  回眸瞪住那张曾经让她心碎、让她心痛的脸孔,她握住拳狠狠地将指甲掐进掌心肉里,要自己记住那刻骨铭心的痛,永远都不能再重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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