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反常了,这两天不见谈姑娘过来,他变得心浮气躁,整日下来,往园门口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连江容都发现他的异样,不时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所以,他只好把所有心神都放在练走上头,明明知道这双腿已经没救了,过去这一年来也只是适量的动一动,这两天却像疯了似的,练到疲累不堪才肯罢休。
无力的双腿总是能将他拉回现实,成功的将他下意识的妄想给残杀殆尽,胸臆间只余下淡淡的苦涩。
江容担忧地望着主子,三年前那场马车意外,不仅让庄主双腿不良于行,还因为伤势太重,对全身腑脏筋脉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害,以至于就算伤势痊愈,主子的内力末失,武功也尚在,却因为身子承受不住,再也不能随便运功练武。平时若不妄动真气,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是不会有事,但若妄动真气,很可能会造成真气逆袭,筋脉断裂,后果不堪设想。
若非如此,凭庄主的功力,就算双腿残了,照样能飞天遁地,只可惜……唉!
暗暗一叹,算了算时辰,他知道自己该制止主子了。
「庄主,您已经连续练了两个多时辰,该休息了。」
「再一会儿。」尹轼驹没有停下,靠双手撑着身子的重量,费力移动无力的双腿。他还不够累,还无法将她逐出脑海。
「庄主,大夫说您不能练得太累,您现下的身子承受不住的!」江容上前劝阻。
「只要不动真气,不提内力,就没事。」他必须让自己认清现实,让自己……彻底死心。
江容蹙眉,正在考虑要不要乾脆直接动手「请」主子休息时,耳边听到了园门方向传来的脚步声。
他立即望向主子,就见方才屡劝不听的人也停了下来,偏头看向园门口,想必也听见了声音。
不用明说,他们都知道来者何人。
除了他和定时打扫的仆人之外,能不经通报便迳自进入这儿的,就只有二少和三少,以及山庄的贵客——谈三姑娘了。
二少和三少忙,经常不在庄里,那脚步声也不可能是他们两人会发出的,所以只剩下谈三姑娘了。
只是……主子眼底的神情好复杂,他明明看不出主子在想些什么,可是不知为何,却觉得心酸。
「庄主,要小的去请她离开吗?」
「不!」脱口而出之后,尹轼驹察觉到自己的口气太过急切,缓缓的深吸了口气。「带我到树下去。」
「是。」江容上前,将主子抱起,走到几步外、摆放在杏花树下的一组石桌椅旁,石桌上,摆放着一局未完的棋局,那是上个月庄主和二少爷下的棋,轮到二少爷,二少爷却无法可破,以致成了此刻的残局。
他让主子坐下后,立即回身捧来巾子。「庄主,擦擦汗。」
尹轼驹接过,抹去一头汗水,视线不自觉的往杏林小径飘。她应该不知道他在这儿吧?
「江容,你先去沏壶云顶茶,用今年的春茶。」知道她喜爱云顶茶,他想让她品尝最极致甘醇的春茶。
江容诧异,云顶茶因为特殊的地理条件,种植的面积本就有限,虽然一年可采收四季,可是产量都不多,以至于一直以来都未曾在市面上贩售过,而四季当中,又以春茶产量最少,味道却是最好,为最顶级的云顶茶。
因为二少和三少说他们的舌头不像庄主那般厉害,根本喝不出来冬茶和春茶有何差别,所以他们喝冬茶就行了,因此云顶春茶一直以来都只有庄主这边独有,只是大夥儿都知道,那是二少和三少敬爱兄长的托词罢了。
「庄主,云顶春茶今年总量仅得八斤,非常珍贵,您……」
「照我的吩咐去做。」尹轼驹打断他,沉声命令。
「是。」江容微凛,收拾好巾子,领命退下。
第5章(1)
坐在石椅上,尹轼驹有些懊恼的闭了闭眼。
他到底在干什么?
稍早之前还在告诉自己不该妄想,要彻底死心,结果才听到她的脚步声,便这般急匆匆的想要投其所好,想要讨好她,难道他真的妄想与她……
睁开眼,低头望着自己的腿,眉头微微蹙起。他可以吗?
「原来你在这里啊!」
他猛地抬起头来,望着从杏林小径走出来的美丽佳人,她身上带着杏花的花瓣和香气,漾着朝阳般灿烂的笑容望着他,原本是一步步的走着,之后便加快了速度,最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跑了起来,就好像……迫不及待的想来到他面前一样。
「我到屋子那边找不着你,还想着你会上哪儿去呢。」谈昭君来到石桌旁,微喘着气,面颊淡淡晕红。「幸好碰见刚好回屋子的江容,他才告诉我你在这儿。」
尹轼驹愣愣的望着她,知道自己思念她,可是见到她之后,他才领悟到思念两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尹庄主,你怎么了?我该不会又吓到尹庄主了吧?」她巧笑倩兮地凝望着他,他的眼神充满情狂,让她不自觉的梗了呼吸,有些仓皇的低下头,避开了那像是要将她吞噬的眼神。
尹轼驹回过神,连忙收敛自己太过外露的情绪。
才相识不久,怎会……怎会有这般强烈的情感?
接下来呢?他该怎么做?
尹轼驹,你要什么?他在心里自问。要死心,或者……要她?
他要什么一直以来都很明确,但是……他的手不自觉的又抚向双腿。这样的自己,她会愿意给他机会吗?
仓皇避开视线的谈昭君,一低头便看见摆在桌上的棋局。
「你在下棋啊?」快速的大略纵览了一下局势,白子的棋力顶多算还好,可是她对于执黑子的棋力更有兴趣。
尹轼驹瞧她看得认真,脱口问:「你会下棋吗?」
「略懂皮毛罢了。」微仰起下巴,嫩红的唇瓣浅浅勾起,露出一抹与她客气的话完全相反的表情。
他看出来了,感兴趣的望着她。
「要不要试试接续这一局?」他问,抛开心中紊乱的情绪。就把握每次与她相处的机会,暂时别去想那些吧。
谈昭君跃跃欲试。「可以吗?」
「我邀请谈姑娘了,不是吗?」他微笑地回答。
「这是你跟谁下的棋?」她立即在他对面坐下。
「和轼骅。」
「为何成残局?」她好奇地问,一边偏头端详盘中的局势。
「因为轼骅无法可解。」
谈昭君沉吟,「这样啊……」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棋盘上,没有注意到尹轼驹的眼神一直专注地凝望着她。「你执黑子还是白子?」
「黑子。」尹轼驹边说边将他这边的白子与她那边的黑子交换。之前和轼骅下棋,轼骅是坐在他现在这个位置。
果然是他!谈昭君对自己猜中很是开心。
「所以我是白子。」点了点头,她认真的研究棋局。
「行吗?」他故意问。
谈昭君闻言挑眉,立即抬起头望向他,一对上他带着挑衅的眸,不自觉的扬高下巴,露出一抹不服输的表情。
「不试试怎知道?」
「如果你想执黑子也成。」盘面上,黑子占了绝对优势。
「不。」她拒绝,思索一番后,露出了有把握的笑容。「要开始了?」
「请。」尹轼驹一笑,好整以暇。
她执起一颗白子,在棋局中下了一步,随即得意的笑望着他。
「该你了。」
尹轼驹讶异的望着盘中残局不仅已遭她白子所破,而且这颗白子的攻势更是凌厉。抬眼迎上她得意的笑,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勾起唇。
「单就谈姑娘下的这一子,我便能断定,谈姑娘的棋力比起轼骅高明许多。」他不吝赞赏,对于她下的这一子给予极高的评价。
「尹庄主过奖了,就不知比起尹庄主如何?」
「这个嘛……」他莞尔一笑,将她的话丢还给她,「不试试怎知道?」
闻言,谈昭君忍不住娇笑出声。
「尹庄主说的没错,不试试永远不会知道结果如何,也许事情会大出人意料之外也说不一定呢!」她笑盈盈的望着他。
尹轼驹心头一动,带着些许采究的眼神望着她。
为何他会有一种她是意有所指、话中有话的感觉?仿佛她现在说的,不是下棋,而是其他。
这时谈昭君突然说:「对了,先告诉你,我下棋从未输过喔。」
他讶异挑眉,被转移了注意力。这谈姑娘好狂的口气啊!
「谈姑娘应该听过『骄兵必败』这句话吧?」他轻笑,从钵中执起一黑子在盘中下了一步,瞬间便又化掉了白子凌厉的攻势。
谈昭君眼底有着满满的赞赏和难掩的兴奋,思路敏捷的又捻起一颗白子,仿佛不用思考般的与他在盘中厮杀了起来。
「那是因为实力不足,只懂得吹牛,我可不一样。」她自信的笑道,眼神闪了闪,一个点子瞬间成形。「你可知道为何上我家求亲的人多得足以踏破我家门槛,却无人能成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