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要妳有慧根啊。”戴维拍拍自己的胸,“幸好他画的不是什么海参或蛞蝓之类的东西,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演给妳看。”
这番话,又让她大笑不止。
“大师若知道我根本没有任何艺术细胞,一定难过极了。我是在发呆,根本不是在看画,这幅青蛙只是刚好在我眼前而已。”
“算妳狠,够坦白,这番话简直是来踢馆的。”戴维摇了摇头。她真是有话直说。
“与其说坦白,不如说现实。”她无奈地耸肩,“老实说,我对这幅画售价的兴趣还高多了。”
喔?戴维微微地靠向她耳边,故作神秘的低声透露,“就我所知,其实卖得颇贵的。”
“连这个你都知道?”这次换她意外了。“我以为你是那种怀有崇高理想死不卖画,认为金钱是亵渎艺术的人呢!”
“我没那么天真!我也是吃米长大,不是喝颜料长大的,无论是艺术创作或是推广,都需要钱啊!”他不否认这么说有些俗气,或许在某些艺术家的眼中,这么说很庸俗,然而他却认为,能够持续下去的艺术才有意义,否则光有理想而无法行动,一切就只是空谈。
“看来你满理智的。”她忽然有些庆幸,他有理想也愿意适度妥协,不是完全不能沟通的家伙。
“我可不想死后才扬名四海,其实能把画作出售也是一种让更多人注意到自己创作的方式,像王大师的画展这么成功,不就是一个好例子吗?”
诉说自己的理想时,他的双眼都发着光,这点很吸引韩沁,因为她的理想早被现实的困难给磨光了。
“妳知道有许多偏远地区的孩童及学校,美术课连彩色笔都没有,只能大家共享一盒蜡笔;还有许多很有天分的孩子,画出来的图让大师都要为之惊叹,却因为没有钱,只能任由天分埋没。”他指着她背后的那幅青蛙。“这就是这些画要卖得贵的原因,越贵,孩子们受到的帮助就越多。”
“所以你也卖画帮助偏远地区的孩童吗?”她好奇。
“当然,这是我的理想,看到那些孩子高兴的样子,什么困难都会忘了。”
他隐瞒了自己画作的售价比起王大师,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那又如何?他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了不起。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这幅画表达的是青蛙?你不是说你也不懂?”她相当好奇,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出来的。
“因为我也有天分啊!”想到大师对她的评价,戴维就忍不住发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道:“好歹我也算走艺术这条路的,该有的品味我当然都有,而且我做画多年,对于图画的概念,也有相当程度的认识……”
“讲重点!”她无力地瞪他。
“重点就是——”他指指画作旁的木牌,“这个。”
韩沁朝着他的手望过去,入目的是“青蛙”两个大字,其下并简洁有力地解释了这幅画所要表达的意念和感觉。简而言之,画作的名牌就挂在旁边,而她居然完全没看到。
这下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和他干瞪眼许久,她最后还是被逗笑了。
“你这根本是耍人!”
他耸耸肩,默认了她的指控。“谁叫妳方才站在画前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怕王大师的青蛙被妳煮成三杯鸡,才不惜牺牲形象。看,妳笑起来多么漂亮,比刚刚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多了!”
韩沁芳心一悸,这才明白他的用心,原来是想逗她笑。想想,上次两人只是初见面,他看她心情不好,不也使尽全力想让她放松心情吗?思及此,一颗心不由得暖了起来。
“原本我还以为你帮了个大忙,想请你喝杯咖啡,现在我想也不必了。”她还是忍不住和他抬杠。
“别这样,我好不容易再遇见妳,怎么能让妳跑掉?”上回在海边没留下她的联络方式,他可是扼腕得很。
这句不知是情急还是真情流露的话,在两人淡淡的暧昧间投下了一颗大石,泛起的涟漪在彼此的心湖中激荡了一下。
彷佛有什么事实渐渐明朗,只是两人都觉得不是说破的时机。
戴维深深地望着她恬静的笑容许久,才想说些什么,却被她伸出手挡住。
“我等一下还要回去上班。”虽然她深觉可惜,可是没堵到鲍伯先生已经很失策了,工作不能再拖延下去,只能狠心中断这缘分。
“妳真懂得如何打击一个男人的信心。”他轻轻一叹。
“有缘会再见面的。”如果她没有韩氏企业的包袱,没有一堆烦人的工作等着她,她一定会好好把握和他相识的缘分。
可惜,在错的时间,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都是遗憾。
“这样吧,下回如果我们再不期而遇,就代表这是上天的旨意,我们就约一次会如何?”戴维彷佛看出她的犹豫,却又不甘让这样的缘分错过,因此提议一切交由上天决定。
他朝她伸出手,等着她的回答。
韩沁静静的盯着他,内心几乎没有挣扎便同意了,将小手放上他的大手,“成交!”
第二章
韩沁还没来得及解决美国代理商的事,签约的东南亚公司却爆出了一个令韩氏企业措手不及的新闻。
新加坡及韩国检验出该公司生产的某项产品含有令人致癌的有毒成分,已全数禁止进口,而台湾的相关单位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也开始着手检验所有东南亚公司的商品。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甫兴东南亚公司签订代理合约的韩氏企业,这下不仅货品被扣住动弹不得,已付出的资金又拿不回来,公司也陷入周转不灵及信誉崩盘的危机。
当韩沁怀着极差的心情回到家中,已是凌晨一点钟的事。晚餐……噢不,应该说是宵夜,大概没时间也没食欲吃了,她估算着若是洗个澡再看看公文,到上班时间前,应该还能小歇片刻再开始投入那堆烦死人的工作。
心意既定,她放轻了脚步欲回房,经过父亲的书房时,不意从半阖的门扉中望见父亲和大哥不知在谈论什么。
由于他们两父子甚少凑在一起,向来是吵架居多,而且在这么晚的时间,令她不禁好奇起他们谈话的内容。
耳朵凑了过去,她屏住气息细听。
“韩沁还没有回来吗?”
“是的,爸。她应该还在处理那件事吧?毕竟美国、东南亚和台湾都有时差,谁知道货品会被检验出来……”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犯下这种错误,我有必要做这种决定吗?不管台湾的检验结果如何,东南亚公司的商品是卖不出去了。你这次错误的决定,对公司伤害太大,我看韩沁再怎么样也救不了,公司的周转金更不足以度过难关……”
“那怎么办?”
“我已经联络好了,恰巧对方也有意愿,我决定把她们两姐妹嫁到向家和凌家去,至少还能换点资金回来……”
韩沁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什么可怕的消息,全身血液都冰冻起来,脑际有一瞬间的空白。
如果她没听错,父亲似乎想与他人联姻,用她与妹妹换取周转的金钱。
只因为她挽救不了这次哥哥犯的错误,只因为公司缺钱,她和小语的一生就这么被别人决定,连一点抗议或反对的机会也没有?
韩沁忍住破门而入的冲动,继续听着这对自私的父兄,究竟要将她们出卖到什么程度才甘愿。
“爸,韩沁是嫁入向家,韩语到凌家吗?”
“没错。这两家是我精心考量过,再加上对方的长子也都未婚又没对象,才能够谈得成。”
“我不懂。向家的业务与我们又无关……”
“向家的向成家具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进出口家具公司,我们没碰过这类领域,而且向成家具现在是由向家那个没用的老太婆把持,长子向擎只在旗下一家小小的关系企业当家具设计师。若韩沁嫁过去,依她的能力,说不定能替我们吃下向成家具,扩大我们的据点和业务范围……”
“那凌家呢?他们恰好与向家相反,和我们的业务范围几乎一样,凌家的老头还在掌权,韩语那傻丫头又不像韩沁那么精明,不怕被他们倒打一耙?”
“凌家的凌威企业虽然跟我们韩氏企业一样,做各式用品的进出口贸易,但我要的只是他们的资金援助。你想想,他们将资金注在我们韩氏企业,代表他们自己的资金减少,战力自然大大减弱。何况韩语那傻蛋越傻越好,免得反过来被凌威企业利用了。”
“但是,韩沁与韩语会这么容易屈服吗?”
听到这里,门外的韩沁冷冷一笑。不错,她可不是坐以待毙的小可怜,她不会让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如此顺遂。
而且,乍听父兄几乎是卖女儿般欲将她们出嫁,她竟没有一丝惊恐或害怕,仿佛早有心理准备自己的价值会被利用殆尽似的。只是,她做牛做马还比不上一个没用的儿子以及公司的利益,失望与怨怼不免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