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朋友,你不会在听到我是新恒的未婚妻时,哭得这么伤心。」罗晶桦射出第一箭。
她不是坏人,但维护自己的婚姻,是天底下女人都会做的事情。
艾筱枫不语,眼睁睁看着箭射向自己,招架不及。
「我相信你对新恒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我们年底要结婚了。」连感情都不说,只用了轻蔑的「幻想」两字,来嘲讽她的不切实际。
又一箭,这次正中肺脏,入气稀、出气长,艾筱枫开始呼吸困难。
「我和新恒彼此信任,他是个讲情讲义、有责任感的男人,我想他不会为了一个『朋友』而改变,但所有女人都容不下一点点的变数,即使你并不可能成为我们之间的变数,可我仍然要防备。」
她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变数?讲得多笃定啊,敢用这种口气说话,她可以想像,他们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基础。
心更痛了,她身上插着满满的羽箭,箭箭疼入心。
「新恒不断向我解释,你们只是朋友,可就算你们『只是』朋友,我还是希望你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搬出去,因为我下个星期会搬进来,而我不习惯家里有陌生人在。」
表明过立场,罗品桦倒了杯饮料,离开厨房。
艾筱枫哭了,哭自己的天真。友情怎么可能是一辈子的事?人家的未婚妻不就跳出来阻止?爱情肤浅,友情又能深刻到哪里去?
站在门外好半天的乔以励走进厨房,捡起一个哭到说不出话、蜷缩在墙角的女生,看着她,他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
艾筱枫哭很久,哭到上气下接下气、喉咙发痛,幸好乔以励拿了几瓶从城堡地窖空运来台的葡萄酒给她解渴。
两人在大楼顶楼,红砖地上铺了大大的地垫,可以躺两个人,还有枕头棉被,能够应付哭累想倒头就睡的女生。
她哭超久的,比被康健纬骗五十万那次,哭得更惨。
幸好今天天气晴朗,没有唬人真心的贩卖机来诈取她的真心,没有倾盆大雨让她以为自己是倒楣集中器。
她哭到喉咙嘶哑,还不打算放弃欺凌那先天不足的可怜嗓子,她把头埋进枕头里,要用泪水把它腌成咸包子。
乔以励叹气,揽过她的背脊,将她收入怀里。「不要再哭了,你已经长得不怎样,再让眼睛发泡,绝对会变成猪头姊姊。」
「我从不在乎长相。」她认了,反正她是老妈不用心之下的失误产品。
「是吗?那干么看见美丽端庄的罗品桦,就自惭形秽、抱头痛哭?」
「我又不是见她漂亮才哭。」艾筱枫用手捶他。什么朋友嘛,她都哭得那么伤心了,还来落井下石。
「那你在哭什么?」
是,他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看见筱枫的失魂落魄,他被骗了,她和表哥哪是朋友,根本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早该发现不对劲的,从不让人留宿的表哥让筱枫暂住,表哥痛恨女人聒噪,却忍受了筱枫的长舌,而从不让人碰触身体的表哥,在筱枫碰来撞去同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我……」开口半晌之后,选择乖乖闭嘴,她连承认自己爱叶子都不敢。
「你爱表哥,表哥呢?他也爱你吗?」他受不了支支吾吾,选择开门见山,一刀划破重大机密。
「我没爱叶子。」
乔以励才不理她的自欺欺人,自顾自的往下说:「表哥不爱你的话,为什么收留你?可若爱你,又为什么要和罗品桦走入婚姻?」他们刚在房间里,还在讨论聘金问题。
她好想瞪他,可惜眼睛眯成一条线,不具杀伤力。
艾筱枫推开他,往后仰躺,视线对上暗夜星辰,都市里光害太多,看不见多少星子。如果罗品桦晚上不出现,她和叶子会在帐篷里面看星星吧?
他说,好不容易请了假,一定要去露营。
他为她,做了「好不容易」的事,对于朋友,他真是尽心尽力了,那么身为好朋友,她是不是也该为他尽心尽力?
「我们只是朋友。」她再度强调。
倔强的家伙!乔以励失笑,在她额头赏一记爆栗。「朋友的未婚妻,怎么会让你哭成猪头?」
他的问句把她堵得无路可逃,火大,她把他踢出垫子外。
「是不是每件事,你都要追根究底才会觉得快活?透视别人有那么爽吗?」
他深深的看住她。她弄错了,透视她和表哥之间,让他很不爽。「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是我的风格。」
「那你干么逼问?」
乔以励在她身边躺下,未语先叹气。「我只是想确定,如果表哥不行,我可以吗?」
定住了,他的话是一阳指,话至人不动,艾筱枫的眼神有两分笨、三分呆、四分傻,消化不去的东西噎了她的心。
风从发梢掠过,带起些微凉意,她想起和叶子回乡下的那个夜晚,她问他相信人与人之间有缘份吗?
如果她与叶子的重逢是缘份,那么她和乔以励之间,何尝不是?
乔以励是顶标男人,他的条件,她重新投胎三次都无法匹配,如果她够聪明,当然要大声回答,「当然可以啊。」外加一个热情的拥抱……
只是,心有了选择,它不肯退居其次。
凄凉一笑。好可怜,这么棒的男人怎么会是她的退而求其次?老天爷不公平,它对艾筱枫太好,对乔以励太差。
好久好久,她轻轻叹息,趴过身,静静看着他。
「干么用这种眼光看我?」
「你很可怜。」
「哪里可怜?」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我混太久,也跟着变笨了。」
「我哪有笨?」
「你的眼光很高的,交往过的美女都是满分的高档货,可是和我在一起久了,居然分不清LV和市场牌的差别。」
「是,她们都是LV,可是市场牌有市场牌的亲切。筱枫,我、真、的、喜、欢、你。」
他不再打迷糊仗了,也不肯让她转移注意力,他要一个真真确确的答案。
艾筱枫不语,静视着他。他怎么能够说得那样笃定?她是花了好多时间,在震惊中,想了又想、考虑又考虑,不断找出事实向自己证明,才敢相信,她对叶子不单单是友情。
可惜,才从泥里冒出头的爱情,被一个跳出来的未婚妻踩得体无完肤,只好乖乖缩回土里。
「乔以励,我也喜欢你,可那是友情,与爱情没有半点关系。」她握住了他的手,给出真确答案,没有半分模糊、半点怀疑。
她说得这般确定,让他又宁愿模糊了。「有没有可能弄错?你也曾经以为,自己对表哥是友情。」
「我是啊,我和叶子,从头到尾都是友情。」
至少,叶子是这样想的吧,这样很好,暗恋本来就不健康,这种不健康的事让她一个人来做就好了,别传染到叶子身上。
「嘴硬。」
「如果嘴硬能够不伤人,人人都该让自己的嘴巴硬一点。」她不会承认的,叶子是好朋友,她绝不让好朋友受伤。
他听懂了,所以她的否认是为了保护表哥?笨蛋,这是个人人自危的世界,每个人都该保护自己而不是保护别人。
「所以即使不说,你的确很爱表哥。」这话不是问句,而是结论,她有权利否认,而他有权利不欺骗自己。
艾筱枫扯扯嘴唇,扯出一张破碎笑颜。
爱又怎样?反正爱情从来没有善待过她,就算叶子不给她爱情,可他给了她真诚友谊,是该满足了。
「再问一次好吗?不要嫌我罗唆。」他坐起来,也把她拉起。
「问啊。」她点头。
「既然你决定嘴硬,那么给点机会,让我再试试,好吗?」
他的眼光在夜灯下闪闪发亮,像埋了星星在眼球中央,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她知道,他有百分之百的诚意,只是……心有了自己的抉择。
「你知道吗?向日葵迷恋太阳,昙花热恋月亮,梅花与冬雪共进退,莲花对池塘痴心不悔。你是热带雨林,叶子是北极圈,有人爱赤道的热情,也有人对冰原一心一意。每个人、每个东西,会爱上什么都有注定。」而她注定无法爱上乔以励,她深信。
「我不相信这个,男男女女在茫茫人海中不断找寻,这个是错的,也许下一个就对了。我找过无数女人,我相信你是对的那一个。」
「你的道理明明和我一样,你找过无数个『错误』,那是因为『正确』还在后面等待,你注定的那个人,尚未出现。」
「所以表哥是你的正确?那罗品桦……」
「我想,我从很早以前就爱上他了,在十二岁那年,在他给我一整罐的七七巧克力之后……」嘴硬的她被逼出嘴软,艾筱枫招了,招出这段日子里,反反覆覆的心情。
从送他荔枝吃那天之后,她不停回想自己和叶子之间,想过去、想现在、想未来,那些想像让她想出爱情真谛。
难怪康健纬离开,她哭的是金钱和不甘愿;难怪之前的男友转身走开,她总是自立自强,相信下一个男人会更好;难怪她丢掉一段爱情,像清除一抽屉垃圾,清好了人也就清爽了……原来那些都不是她真心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