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难道皇子犯法,便不算犯法吗?他可是草菅人命。”夜楚袖不畏强权,直言不讳。
“你胡说八道!我哪有草菅人命?我只不过是让那奴才帮我去捡玉如意。”皇甫明气得大吼。“母妃您可要替孩儿做主啊,孩儿这次差点被冻死,都是拜她所赐,把她关进牢里,打她板子,抽她鞭子,毁她容……”
他自小被宠坏了,受了委屈,自然不肯罢休。他使劲哭、使劲闹,反正有母亲给他撑腰,定要让她受到严厉惩罚。
“啪!”地一声,只见许久未吭声的皇甫靳俊容一沉,一手用力拍桌。“还懂不懂规矩,这里岂是你撒泼任性的地方!”
皇甫明吓得缩了脖子,他自小虽然有母亲宠着,父皇爱着,唯独怕太子,见对方阴沉了脸,此刻的他不敢再造次,只敢小声呜鸣哭着,两眼仍不死心的用力瞪着夜楚袖。
虞贵妃见状,很不开心,斜睨了皇甫靳一眼。“殿下,明儿就算做得再不对,您何苦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前如此训斥他?”
他沉稳一笑。“母妃,明儿年纪小不懂事,您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如今咱们皇家的确是有把柄落在这位所谓的外人手上——虐待太监,视人命如草芥——这事若传出宫去,自然有辱皇家颜面。”
一顿,他又继续道:“听奴才们说了些关于明儿平日的所作所为,他仗着自己是皇子身份,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坏事,他若孝顺,便不该在父皇养病期间胡作非为,乱了纲纪。”
话至此,当下虞贵妃脸色一白,眼神犀利了起来。
他却不怕,反而淡定的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啜着。“瀛国礼数众多,以孝为先,明儿如此不知进退,倒是辜负了父皇的疼爱,念在他是皇弟,本太子也不忍多罚,他就去外面罚跪三个时辰吧。”
“太子——”
“皇兄——”
母子两人皆不满的大叫,本来是向东宫告状,不料没出到气,皇甫靳竟然将罚酒赐到他们头上!
虞贵妃哪肯让步,气得站起身。“殿下,明儿还是个孩子,而且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您竟然要罚他跪,这不是折辱了皇家尊严?”
皇甫靳原本温和的面孔,渐渐冷了下来。“母贵妃,既然怕有辱皇家尊严,就该好好教导明儿成材。他才八岁就如此玩劣成性,我这么做也是在替父皇管教他,怎么?莫非母妃对这番处理有什么不满?”
他年仅十三岁,即使还是个弱冠少年,但与生俱来的威仪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虞贵妃被训得一张俏脸一阵红、一阵白,见夜楚袖还在地下偷笑,顿时怒意横生。
在皇宫内院,他虽尊称她一声母贵妃,她却无法驾驭得住他。
觉得自己受了气,失了颜面,索性甩袖离去,皇甫明见自己失势,又惧于皇兄的威严,不敢再多吭半声,乖乖出门罚跪去。
第2章(2)
偌大的东宫,只剩下皇甫靳和夜楚袖。他冷着眼,睨着那胆大妄为又有些调皮刁钻的小人儿。“笑什么?别以为本太子会饶了你,既然当初你父亲将你暂住在皇宫里,就该遵守宫里的规矩,如今你戏弄皇子,虽是事出有因,却也是礼法不合,理当受训。”
闻言,夜楚袖睁大眼,无畏的与之对视,俏丽的脸蛋上,全是轻盈笑意。
眼前这太子,第一眼,觉得温柔有礼;第二眼,觉得霸气威严;第三眼,却觉得异常亲切。
他刚刚教学虞贵妃那几句,着实让她觉得爽快,又见他罚了八皇子,深知他也是个公正之人。
心底原本的那份顾忌,慢慢变成了欣赏,却听到对方要罚她,虽然心底有一瞬间的害怕,但随即想想,自己抱打不平,惹了皇子,肯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她从小性格刚烈,容不得被人看扁,且爹爹教导她,敢做敢当,她不屑做缩头乌龟。
这样一想,从容的盈盈一拜。“若殿下觉得楚袖该罚,楚袖认罚便是。”
她的敢于面对,倒是令皇甫靳按吃一惊。
第一眼看到她时,只觉得她调皮可爱,整人时,小脸上尽是得意光彩。
当虞贵妃一状告上来,他便命人将她传来东宫审问,她有问必答,没有半分遮掩,这样的女孩,倒是少见。
心底的那份兴味,慢慢变成欣赏,皇甫靳忍不住笑了笑走近她。白皙粉嫩梳着包包头的她,身着一袭翠绿色袍子,领口还镶着兔绒,衬得她一张俏脸更加娇媚可爱。
“没想到你这丫头倒是爽快,这样好了,陪我下盘围棋,若你赢了,罚责便面了;但若输了,就出门陪着八皇子罚跪,怎样,敢赌吗?”
夜楚袖蹙眉。“这下棋嘛……楚袖不才,不过既然殿下肯给一个赎罪的机会,楚袖自然不敢放过。”
皇甫靳见她皱起小脸,心底竟产生疼惜之情,如今外面天寒地冻,别说是跪三个时辰,即便是跪上半个时辰,也是极受罪的事。
况且他是下棋高手,就连父皇也是他的手下败将。
刚刚提到此棋艺,只是一时兴起,若赢了她,显然以强欺弱;装做输给她,又会坏了自己名声……
一时间,皇甫靳倒觉得两难。
也不知怎地,竟舍不得真的罚她,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他只能硬着头皮,传内侍搬来棋盘。
罢了,就装输给她一次,最多不告诉别人就好。
这样想着,两人纷纷上了暖炕,就连伺候他多年的太监德喜,也被他斥退出去。
白棋黑棋,珠圆玉润,在棋盘上散发着闪亮的光芒,皇甫靳恰然自得,夜楚袖却秀眉深锁。
他轻轻一笑。“若是怕了,认输也可。”
她回他一笑。“爹爹自幼可没教过楚袖认输两字。”
“哦?好狂妄的小丫头,到时候输了受罚,可不要哭哭啼啼。”
夜楚袖细长指尖拈起洁白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状似漫不经心的设计着自己的棋局。“殿下真爱说笑,哭哭啼啼这种事,可不是楚袖拿手的事。”
“你真有自信。”这丫头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也拿起黑子,围堵她的棋局。
不知过了多久,皇甫靳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低估了敌人的能力。
不知是她棋艺太高,还是演技太高竿,她一开始的棋阵设得很简单,让人以为她只是个生手。
但下着下着,掠夺本性便显露出来,并且不着痕迹的杀光了他的黑子。
她笑容依旧,步步为营,静心算计着他仅剩的筹码,直到最后一颗黑子被她捡走,那张明媚小脸依然闪着谦虚的神采。
“殿下承让了。”
皇甫靳看着自己输得奇惨无比,是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一次,但他脸上仍维持着高傲的浅笑。
“哪里,是你棋艺精深。”这次他真的没有放水。
看着眼前那张柔美的笑脸,内心深处,砰然一跳。
这个小丫头,颦笑之间,竟将他耍得这般狼狈,这让他的人生,难得的添上了一道失败的痕迹。
可皇甫靳不但不生气,反而越发欣赏她。
十三岁的少年,心头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对于未来将会如何,他竟开始期盼。
时光飞快流逝,自幼体弱多病的皇上,在神医夜平风的悉心调养下,龙体渐渐恢复健康,保住了性命。
其实皇上本人倒是看得开,在位二十载,享尽了帝王的尊贵和荣耀,娇妻美儿,即便有朝一日蒙主召唤,也心满意足了。
待皇上回宫后不久,瀛国大权便重新回到他手中,但太子皇甫靳仍是他身边的得力助手,备受重用。
自那日与夜楚袖比过棋艺之后,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倒渐渐熟稔起来。
只要有空,皇甫靳便会宣她入东宫伴陪他,多半是下棋吟诗,写字画画。
事后,他才知道,夜楚袖不但棋艺高深,更是写得一手绝世好字,笔下生风,字迹华美,就算是书法大家,也不过如此。
越相处下去,他从她身上挖掘到的优点便越多。
聪明伶俐,不骄不躁,言谈举止从容大方,丝毫没有女孩子的矫揉造作,明明漂亮得如仙女下凡,谈吐间却显露出几分男儿之气。
皇甫靳虽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但却成熟懂事,对夜楚袖的欣赏与爱慕,也是一天比一天深。
宫里上上下下,全都知道太子喜欢神医之女,而回宫后的皇上知道了,只是微微一笑,儿子大了,懂得情事,为人父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而且与夜楚袖见过几次面,也深深发现这小丫头才高八斗,又深得人心,宫里上下,除了虞贵妃和八皇子外,哪个人见了她,不是宠着爱着,宫里的奴仆们则把她主子似的伺候着。
只是,在宫里已经住了一年有余的夜楚袖,今天却绷着小脸,手中虽握着笔,却毫无章法的在纸上乱涂乱画。
“袖儿可是在发脾气吗?”
一道清冷嗓音蓦地出现在门外,夜楚袖不用回头,也听得出来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