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周遭有人在哭的声音,却不知道谁这么大胆。这里最有资格哭的人,不是她吗?
「公孙赏,你窝藏人犯、处以私刑,你可认罪?」朱太守将惊堂木往桌子一拍,跪在地上的公孙赏吓得跳起身来。
「回禀大人,我这也是为了办案。」公孙赏说道。
「此话怎说?」
公孙赏回头看了南宫啸天的冷面一眼,鼓起勇气说道:「这个女嫌犯与南宫啸天关系匪浅,南宫家三番两次来找我要人,我只好将她藏于地窖内,以免他劫囚。」
「我只向你要过一次人。」南宫啸天沈声说道。
金映儿听到南宫啸天的声音,身子一震。她蓦地睁开眼,用尽最大力气勉强回头,只见他——
玉容消瘦,面色焦急,黑眸紧盯着她。
她心头一酸,盈眶的泪落了下来。
能够再见他一面,死也无憾了!
金映儿唇边浮出笑意后,无力地闭上眼睛。
「映儿!」南宫啸天狂喊出声,一个箭步冲向前,却被层层衙役们拦住了路。
「女儿……」跪在一旁的金佑宁,扑向女儿,握住她的手。
「我没事。」金映儿卧在地上,低头猛咳两声,却很快地用袖子擦去呕出口的黑血。
公孙赏逮到机会,大声地说道:「大人,这南宫啸天对这女骗子的执着,你也看到了。打从南宫啸天跟我要人不成之后,我府内每日都有高手来劫狱,除了他,谁有这般大手笔……」
「除非你能找人证明,那些高手全是南宫啸天所聘,否则你的话本官无法采信,而这事也与你对犯人擅用私刑,毫不相干。」朱太守严厉地看着公孙赏。
「属下……只是想尽快查出真相。」
「还敢狡辩!我东春国仁义治国,本官管辖之下的五县明文规定,若需用刑,需要邻里三名公证人在场,你可曾做到?」
「在下一时心急……」公孙赏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这长清县审案已出过五条人命,你却一犯再犯,该当何罪!」朱太守拿起惊堂木又是一拍。
「大人……冤枉啊……」公孙赏不停地发抖着,只能勉强说出几个字。
南宫啸天耳里听着他们的话,却是心急如焚地看着金映儿,怕她连这场审判都熬不过。
「小人也是一时心急,因为这妖女的事一日不解决,南宫老爷便不肯迎我妹子入门。我妹子一日不嫁入南宫府里,南宫老爷纾困长清县粮食之事便要一日后延,吃苦的都是百姓啊!」公孙赏哭哭啼啼地说道,摆出一脸清廉爱民的表情。
「我让人告诉过你,若交出金映儿、或者是直接公审,我便能先供给长清县一个月米粮度过粮荒,可惜公孙县令不听。」南宫啸天冷冷说道。
「你这话可用白纸黑字写清楚了吗?」公孙赏眼里闪过一丝狡狯。
「总之,这来龙去脉,我已派人调查清楚,一会儿便会水落石出。」朱太守看了南宫啸天一眼,眼神似乎是要他放心。「金映儿父女两人可先退至一旁。」
太守声未落地,南宫啸天与几名奴婢立刻奔到金映儿身边。
南宫啸天抱起她,让她冰冷身子整个偎进他怀里,却不舍地蓦打了好几个冷哆嗦。
金映儿被这般的温暖包围着,却是一时难以承受,喉间一口腥羶血气又要呕上来,她咬紧牙关,使劲地吞咽下去,不想他担心。
「很疼吗?」南宫啸天见她咬紧牙关,只得更加拥紧她。
「我很臭……」金映儿十来日不曾沐浴,蓬头垢面、气味腥腻,连她自己都受不了。
「你别说话。」南宫啸天看向春花、秋月。「送水让夫人喝。」
「夫人!」春花、秋月一看到金映儿体无完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送上水后便转身啜泣道:「太守大人,我们夫人是冤枉的,她平素待下人很好,有好的东西一定跟我们分享,她绝对不是恶人……」
「谷仓火烧时,夫人奋不顾身地救出我的孩子。」不远处的厨娘也大声哭着喊冤。
「他帮我娘治好了病……」车夫跳出来说道。
「她还帮老爷做生意,这季粮行收益比去年还多两成。」洪管事也上来,恭敬地说道。
一时之间,衙厅里头尽是对金映儿的赞美之声,一旁前来凑热闹的民众,无不听得啧啧称奇,只当这「假夫人」是个神仙下凡一般的好人。
金映儿倒卧在南宫啸天怀里,连气都喘不过来,但她微笑着。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有什么大不了,她只知道大家都对她好,她也只是想帮忙大家而已。
「大人,你莫听这些鬼话连篇,那只是妖妇笼络人心手段。她与许媒婆在花轿上路后,贪图荣华富贵,并将我妹妹送上船只外放。许媒婆已认罪,此地乞丐头子蔡利亦曾经看见她们两人交易,可传他为证。」公孙赏说道。
「是吗?」朱太守一挑眉说道。「怎么许媒婆和蔡利两人说的都不是这回事?」
朱太守将两张状子丢到公孙赏面前,上头说他对许媒婆及蔡利屈打成招,逼他们掩饰公孙赏因为妹妹逃婚,且强行胁迫良家妇女金映儿上花轿顶嫁的行径。
公孙赏一看状子,脸色一沈,心下暗骂蔡利,一看情势不对便反咬人一口。
「他们如今为了想脱罪,什么话也说得出。大人冤枉,替我那可怜妹子作主啊!」公孙赏大声喊冤。
第8章(2)
金映儿躺在南宫啸天怀里,也不看厅堂上一切,只小口啜着他递到唇边的清水,弱声问道:「我们何时回家?」
「待得太守将公孙赏定罪之后,我们便能回去了。」南宫啸天说道。
金映儿搂着南宫啸天的手,小脸往他心窝里偎去,呼吸已经出息多入息少。
几日下来,吐血如呕水,她知道自己应当是被下了毒,也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只想好好更衣、一身干净地躺在他怀里。
「传温文智。」朱太守说道。
公孙赏一听这名字,脸色一白。
门口一名拄着拐杖,头系青色儒巾的书生,一拐一拐地走了进来。
「温文智,你当日可是与公孙姑娘一起私奔?」朱太守问道。
「是!公孙姑娘与我情投意合,在她爹娘生前并已指腹为婚与我,是她异母兄长,嫌我清贫,硬是要将她强嫁给南宫啸天,我们只好出此下策。」温文智朗声说道。
「胡说!」公孙赏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与公孙姑娘搭了船,原欲到异国求生活。无奈是才下船,便被县令派来的人给抓住。公孙姑娘被捉了回来,我则被推落海里,幸而南宫老爷派来的人马救了我一命。」温文智说道。
公孙赏一呆,完全没预料到南宫啸天竟也追到了他妹子的行踪,那岂不表示南宫啸天从一开始便知道了新娘是假的。
那他这一切的机关算计岂不全落在南宫啸天的眼里?公孙赏突然冷汗直冒地低下头。
「映儿,他的报应到了。」南宫啸天低头看着金映儿,抚着她脸庞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着。
金映儿下腹闪过一阵剧痛,心里只有回家念头,可她对着他微笑,费尽力气,却只能更偎入他的怀里一丁点。
他说什么都好,有他在身边,她什么也不多求。
「公孙赏,你还有什么话说?」朱太守问道。
「他们联合起来要诬陷于我。」公孙赏无力地说道。
「他们诬陷你有何好处?你有南宫家的财势?或者是你有新科探花温文智的资格?」朱太守问道。
「探花?」公孙赏瞪着穷书生,身子摇晃了几下。
「没错。昨日皇榜已揭,他正是本朝新进探花,或者日后可望接你这县令一职。」朱太守冷笑说道。
公孙赏一看情势不对,马上连连磕头磕得咚咚咚咚响。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小人一时糊涂,被蔡利所迷惑,才顺了他的这等计谋。想趁着南宫老爷不在时,先擒住金映儿,逼她认罪,再若无其事地将我妹妹嫁入南宫家。蔡利是本地乞丐头,作威作福不提,许多抢案还都与他有关,他还夸口曾经掳过南宫啸天……」
朱太守见此事一时无法了,惊堂木一拍。「来人,将这公孙赏押入大牢,明日再让他与蔡利在堂上对质!金映儿与其父则先交由南宫啸天领回,退堂!」
朱太守一起身,南宫啸天便已经抱起金映儿,大步往外走。
「要回家了吗……」金映儿颤抖地说道,强忍住腹间闪电般抽搐。
「你现下没法子长途奔波,我们先到客栈疗伤,大夫都在里头等着……」
「我想回家……」她揪着他衣服,固执地说道。
「傻孩子,别任性,你这样子怎么……」金佑宁哭到连话都说不完。
金映儿揪住南宫啸天衣襟,突然说道:「替我照顾我爹。」
南宫啸天看着她突然闪出光芒的圆眸,心里闪过不好预感。
「我一定会照顾他,你也给我快点好起来。」南宫啸天粗声说道,加快脚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