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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女人!

  她还真敢讲!

  鄂奇峰额角突突骤鼓,鼻翼歙张,被火光分割出明暗的脸有些狰狞,他瞇眼,再瞇眼,突然不怒反笑地勾起嘴角,慢吞吞道:“我们怎是不熟?妳还跟我求过亲,不记得吗?”

  呼息陡顿。“……我没有。”

  他笑着颔首,十二万分故意地曲解其意。“妳没有不记得,那很好。见过寒春绪的那一晚,我问妳为何不找个好人家嫁了,妳说,不如要我娶妳。妳要我娶妳,妳那晚跟我求亲,我一直记得。”

  阿奇……要不,你来娶我好了……

  我就嫁阿奇,跟阿奇骑白雪驹浪迹天涯去……

  朱拂晓感觉肚腹彷佛挨了一记,忍不住瑟缩,思绪如漩涡,转啊转的,她不想记起的东西偏偏都给转出来,她想反驳他的聪明话,却没能攫住一句。

  他不是阿奇,阿奇不会这样耍无赖……

  “你、你……”吸不到气,头晕脑胀,她闭闭眼,喘息。“我要回去……”

  “不行。”

  “元玉……润玉……”

  “妳回‘绮罗园’也见不到她们了。况且,我不可能送妳回去。”语气又硬。

  “不用你,我、我自己回去。”鼻音变浓。

  他轻蔑冷哼。“妳认得路吗?”

  真被戳到死穴!这一记来得绝狠啊!

  朱拂晓张嘴欲反驳,挤不出声,脸蛋胀红。

  她确实是个路痴,少了贴心丫鬟帮衬,她出门在外真会走失,连“绮罗园”也是花上好些时候,她才记清园子里那些回廊和交错纵横的石径。

  虽是不争的事实,但此时被挑明出来,强烈的无助感如潮打来,打得她真想一直醉下去,内心无比沮丧。

  “你……我、我……”眼酸、鼻酸、心酸,酸得热气直冒,喉头发堵。她要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呜哇——”被气得大哭。

  突然,她被拉进一个宽阔胸怀,男人结实而紧密地拥住她,一臂环锁她的腰,另一手轻按她后脑勺。

  “不要你……放开我……呜呜……”她不顾头疼地挣扎着,抡拳搥他的肩背,打任何能打得到他的地方,还咬了他好几口,可惜他皮肉太厚,没真正伤到他,反倒是自己气力用尽,眼一花,又瘫软在他怀里。

  “拂晓?”他紧张地扳起她的脸。

  “无赖……呜……可恶……土匪……欺负人……无赖……”白着脸,闭着眸,没力气揍人,嘴还要骂。

  鄂奇峰不禁叹气,心软心痛,搂着她,轻轻吻她泪湿的脸。

  朱拂晓认不出方向,但天气似乎愈来愈冷,还瞧见叶儿转黄的白杨树林,心下推估,男人该是带着她往北方走。

  白雪驹一匹驮着他们,另一匹马背上则驮负所有用来流浪、居无定所的家当。

  真是居无定所啊!

  自她神智当真清醒后,又过十余天,这些天,鄂奇峰带她过着像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原是沿着黄土道北上,后来寻到溪流,二人二马沿溪而行,若入城,就在城中客栈留宿,隔天再走,但多半时候都是野宿,以天为盖、地为庐。

  在郊外过夜时,他会寻到最合适的背风处野地,然后钉木桩搭起帐子,会收集枯枝木柴生起温暖火堆,会捉鱼、捉溪虾或猎野味祭五脏庙。

  这时节柿子、梨子和枣子大丰收,他会向农民买上一些,每种鲜果都各买一些,装成一篓子挂在马背上,让她边骑马边吃,有时还会请农家大婶蒸好一篮子鲜甜嫩黍和甘栗,当作她的零嘴儿。

  刚开始,她同他闹脾气,赌气不吃,即便饿得肚子咕咕叫,饿得反胃,她就是不去拿取那些食物,心想着,饿死算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尽管她本就没什么节操可言,说来说去其实就为赌一口气。

  然后某天夜里,她蜷在帐子里哭,越想越觉心酸,觉得自己好可怜,他钻进帐内,从背后搂住她,不容她抗拒地搂紧她。

  他的唇温柔地吻着她的腮畔,气息烘暖着她,她瑟瑟发颤,他手劲坚定。

  他在她耳边苦恼地低喃——

  “妳就是要折磨我,存心要我难受吗?”

  不知因何,她泪流得更严重,无法抑止。

  她觉得自己很坏、很可悲,就是要别人为她难受,要别人在意她、心疼她,即便赔上一条命,也觉痛快淋漓。

  那一夜,在他怀里,她哭着哭着睡着了,最后却又因肚饿而醒来。

  男人为她取来一碗温羊奶,她没再推拒,捧着碗乖驯地喝个精光,也没问他打哪儿弄来这一碗新鲜羊奶。

  后来他弄来的食物,她全都吃了,竟发现自己真喜欢那些小零嘴儿,如果有买到腌渍过的蜜枣和香梨,她更是开心,而每户农家腌渍手法不同,会有不同滋味,更让她常怀期待。

  第九章 苦千杯惹恨,恋一寸柔肠(2)

  过了这些天,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强。

  两匹马,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家当,他可以带着她流浪,而且她并不觉苦,所有大大小小的事他全能打点妥当,甚至每夜都有办法变出热水,让她能清洗身子,其中三夜他们还是在温泉旁扎营。

  越往北方走,越进入他的地盘,哪里冒出清泉、哪里有洞穴、哪里有农家聚落,一草一木他都再熟悉不过。

  这一天,风渐寒,日阳却露脸了,金黄光泽染得白桦黄叶片片发亮,他们行在林道上,马蹄声颇有节律地格答作响。

  “牠们俩不觉委屈吗?”

  “嗯?”

  “若我是牠们,一定委屈得想哭。”幽叹。

  “谁委屈了?”鄂奇峰挑挑浓眉,内心微喜,因怀中女子肯主动说话。

  “你的白雪驹。”朱拂晓靠着他的胸,咬着甜柿饼,静道:“骑白雪驹似乎就该纵蹄狂奔,逐风追日,但现下一匹拖着行将就木的慢步伐,另一匹更惨,被拿来当驮兽。”

  鄂奇峰闻言一阵低笑,冒出胡髭的方颚下意识蹭了蹭她的发心。

  这是一个自然而亲昵的举动,有点宠爱的味道。朱拂晓咬住柿饼,默默吃着,眼睛热热的,她绝对不抬脸。

  “策马跑太快,怕妳会吐。”他半认真、半取笑道。

  她双颊浮暖。“我已经没醉……酒疹也消了。”

  “那很好。”

  把最后一口柿饼塞进嘴里,她没再说话,只是专心咀嚼,肚子饱饱,嘴里甜甜,而心……盈着说不清楚的滋味。

  这些天都是这么过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流动,他似乎一直等待着,用无比耐力和不着痕迹的温柔沈静守候。

  她越来越迷惑,迷惑到会盯着他默默劳动的身影,看着他技巧熟练地做事,然后忘我,直到他逮到她偷觑的眸光……

  我就嫁阿奇,跟阿奇骑白雪驹浪迹天涯去……

  他真要带她浪迹天涯吗?

  但,他自己呢?巧燕呢?还有“秋家堡”呢?他怎能放下?

  内心有声音催促她问,她咬咬唇,扣着毛披风的手不自觉抓紧。“我——”

  一声清长的笛哨响起。

  她怔然,话止在唇边,听到身后男人发出朗笑。

  “遇到朋友了。是老驼的羊群。”

  ……羊群?朱拂晓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第二声笛哨,接着有狗吠声传来,然后不远处的林道上,一坨坨的灰白玩意儿朝他们“滚滚”而来,慢吞吞迈着四蹄移动,胖身相互挤靠在一块儿,咩咩叫声好热闹,一扫萧瑟秋味。

  朱拂晓不禁瞠眸,看着眼前只只相连到天边的景象。

  这……这不是羊群,是羊海吧?!

  老驼半点也不驼,瘦高瘦高的,腰杆儿挺直得很,风干橘皮般的黑脸瞧不出岁数,两眼细小却精黝,他腰间插着一根乌亮的旱烟管,瞧来也颇好此物。

  半道相遇,鄂奇峰下马与朋友们寒暄叙旧,老驼与几位牧手见他身边带着姑娘,还不是大伙儿熟识的小师妹秋巧燕,不禁意味浓厚地打量起朱拂晓,明目张胆,看得津津有味。

  朱拂晓很习惯被众人所观看。

  旁人看她,她也看他们,旁人冲着她笑,像是许久不笑的她也忍不住扬唇,淡淡扬出笑意。

  “妳生得真美,比我在漠南草原套到的小红马还美。”长发小少年策马来到她身边,翻身跃下。

  拿她跟马比吗?

  朱拂晓见他一脸真诚,倒也不怒,只觉好笑。“谢谢。”

  “妳会骑马吗?我很厉害,我可以教妳。”又来了第二个少年,十五、六岁模样,精瘦黝黑,笑起来牙齿真白。

  “妳要学赶羊儿吗?我赶得最好!我有一根新的哨笛,昨天才做好,是我自个儿做的,送妳。”第三个少年不落人后,把一根做工漂亮的哨笛递进她手里,都不觉这硬塞的动作带着强迫味儿。

  “谢谢……”朱拂晓一怔,本能握住那小玩意儿,见对方脸红了,她不禁又笑。

  不远处的另一端,当鄂奇峰与老驼和几位老经验的牧手谈完牲口和过冬准备等事后,一阵小小骚动引走了他的注意。

  他抬首望去,少年马背上多了一抹柔紫纤影,几个牧羊少年策马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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