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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跟妳结拜了?哪有这回事,他一点也不记得。

  你怎么记忆力这么差?有啦,我们两个已经是哥儿们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说是你的事。两个人从今以后肝呀胆呀心的都要相照。

  他无言以对,从那一天起,他变成了她家关哥。

  是那天起,他只能是她家关哥。他在说谎。他一点也不想和她成为哥儿们。他一点也没有无动于衷。他的心,是疼痛的。

  秦关的失神,让尉迟义一拳正中他的胸口,他跌坐在地,良久没有起身。尉迟义连忙收势,蹲下来查看秦关情况。

  「阿关!你怎么没闪呀?!」

  「我没事。」秦关闭着眼,深深吐吶吸气。

  「那种拳路,很好闪吧?……你打架不专心。」见秦关仍能自行起身,尉迟义才稍稍放心,一放心,就数落他。

  「我的功夫原本便不如你。」秦关笑了笑,「好了,不打了。」他以袖抹脸,擦去汗水,本来还很有对招的兴致,偏偏在武场里,充满与她的回忆,它们此刻太沉重,压在胸腔,快要喘不过气。

  「还没过瘾耶!」

  「我还以为你找我对招,是为了让我流流汗、暖暖身,而不是为了你过瘾。」

  「也是啦……但打没几招就喊停,就像胯下有只虫在咬却挠不到痒。」

  很贴切的形容。

  「改天吧。」秦关拍拍尉迟义的肩,离开武场。改天,他沉淀了心情,即便站在武场里,想起她跳上尉迟义的背上狂挥猛打,只为保护他的那一幕,不再感到心痛,他很乐意与尉迟义好好再比画。希望能赶在下一个冬末初春时,她来到严家当铺时,他能牵起真诚笑容,迎接她那声「关哥」

  可惜,下一个冬末初春来临,春风来了、绿芽发了、白雪消退了,他为她补做的左边耳坠已经完工,应该要来的,却缺席了。

  朱子夜,今年,没有来。

  已经习惯每年这段日子都有安排好的行程,突然中断而空出来的时间,只能让朱子夜躺在牧场草地上,望向蓝天发呆,一旁暴暴优闲吃草,小黑仍是像疯了一样在追逐蝴蝶汪汪叫。

  世上有没有什么话语,会教人脱口说出之后会马上后悔,恨不得将它们重新咽回肚里?

  有。

  她说了,说完,好后悔。我不可能爱上你,我只当你是哥儿们,一辈子的哥儿们……听见秦关应「好」时,她的眼泪几乎快要掉下来。明明是她自己先开口要和他维持哥儿们关系,他和她达成共识时,她却怅然若失,连她都弄不懂自己究竟是希望他点头抑或摇头……

  朱子夜,妳是白痴吗?为什么会不明白自己爱不爱他?

  要是不爱,拒绝了他,应该要很开心呀,他答应要和她继续当哥儿们的耶,多好呀,多好……

  那么妳又为哈不敢上严家当铺去看哥儿们?她自问着。

  因为我对公孙谦的情伤还没能痊愈嘛。她自答着。

  是吗?那妳这些日子怎么满脑子想的全是关哥?她又问着。

  ……我没法子一心两用嘛。她又答着。

  妳自己诚实说,妳半次也没想起谦哥吧?她再问着。

  呃,对。她再答着。

  她的情伤期,真短,只从严家维持到南城城门口,不,仅只于酒楼门口,一千两都还没散尽,情伤却已经结痂。

  之前那几年的爱恋,像黄粱一梦,短暂,不真实。

  她以为在那场梦里,可以得到爱情,醒来之后才明白,梦,永远是梦,不会成真。爱情……她以为它应该很甜蜜,但没有,她完全没有尝到它的甜。她以为它应该很丰富,但没有,她仍然不曾从它身上学习到半点东西。

  她以为它应该很美,但,没有,她根本看不见它的形状,迷糊摸索,还是拼凑不出来。

  相较之下,她遇过更甜蜜、更丰富、更美的东西,它存在于无忧无虑的童年,存在于与秦关骑着马儿,优闲地胡乱驰骋的碧绿草茵,存在于托腮凝望着秦关专注琢磨宝玉的认真容颜……

  「妳又躺在这儿偷懒啦?」

  俏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小童,背上背着一个熟睡奶娃,款步而来,年轻丽颜上堆满笑。她才调侃完,小童也仿效娘亲的口吻,指着朱子夜笑。

  「姨姨懒!朱爷爷打!」

  「茶花,小豆子。」朱子夜弹坐起来,茶花带领孩子来到她身边,小豆子扑进她怀里,和她打闹起来。两个明明年纪相差十五岁以上的大人小孩,还能快乐打成一片,难怪朱老爹总笑叹他的女儿一辈子长不大。

  茶花解开包巾,将背上那只钻进臂弯里轻摇。

  「小鱼和味味呢?」朱子夜边哈小豆子痒,边问茶花。鲁鱼、鲁豆、鲁味,外加鲁菜,鲁家孩子的昵称,难脱食物之列。

  「我爹带他们去买糖。小豆子,不许没大没小!」茶花回道。看见小豆子拿小树枝要挠朱子夜,她端出娘亲气势。

  「茶花,妳好像娘哦。」真不相信和她同龄的茶花,会有这种模样,她明明记得茶花以前是个连后山都爬不上顶的柔弱女孩,现在她能一手抱小的一手扛大的也不喊累。

  「我本来就是四个孩子的娘呀。」为母则强嘛。

  「我以后变娘,也会像妳一样吗?」

  「我看很难,妳呀,老像个孩子,以后说不定妳的孩子会当妳是同辈呢。」茶花轻笑。

  「我哪有这么惨?」一点都不长进?

  「妳就有,再过十年二十年,妳八成仍是如此。妳这些年来,一点都没变。」

  茶花拍了好动的小豆子屁股,要他安分坐下来,别像臀上有虫在咬,半刻都静不下来。然而孩子才乖不了一会儿,便跑去追小黑玩,茶花喊不动他,随他去了,继续与儿时玩伴朱子夜聊着。「这也不是坏事,我很羡慕妳不用像我,每天睁开眼来除了孩子孩子孩子外,只剩柴米油盐。妳还是个姑娘,我却已经是个妇人,明明我年纪比妳小两个月,现在咱俩同时站出去,人家会说我比较老,应该是因为妳总是快快乐乐,没烦没恼吧。」

  「谁说的?我……也有我的烦恼呀。」朱子夜咕哝。像现在,她就无比苦恼。

  「妳烦恼什么?烦恼等会儿会不会下雨,打扰妳躺在草地上睡午觉的兴致?」

  茶花以为她的烦恼应该是这类芝麻绿豆小事。

  「才不是哩!」

  「那妳有哈好烦恼?」说来听听吧。

  苦无人能讨论商量的朱子夜,如获救兵,终于可以不用对着暴暴或小黑吐苦水,眼下就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妻能提问。

  「……茶花,我问妳哦,妳是怎么爱上鲁蛋的?……我的意思是,大家以前不是都只是死党吗?就像兄弟姊妹,哪时蹦出『爱』这玩意儿?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妳和鲁蛋是一对耶。」朱子夜正襟危坐,认真询问「前辈」

  茶花先是被朱子夜的提问给问怔了,尔后叹笑摇摇蛲首,「妳还……真不是普通迟钝。」

  第8章(2)

  「咦?」为什么骂她?

  「妳一定不知道,鲁蛋最开始爱的人是妳。」茶花抛出一句青天霹雳。

  朱子夜先是呆住,然后夸张大叫,那一声「咦!」响彻草原,引来所有羊只的羊眸注视。她最近真的太常受到惊吓了。

  「偏偏妳没察觉,老是在我们耳边关哥长关哥短,搞得我们没见过关哥也差不多都认识他了。」茶花提及自己丈夫之前的暗恋情事,说不吃醋是骗人的,但往事已过数年,女主角也驽钝得教人无法生气,加上孩子都生四个了,她不担心丈夫有机会和朱子夜萌发情绦。「鲁蛋每回听妳在说关哥的事,他就会很生气,我则是陪在他身边,与他一块儿数落妳的不识相。不过,我心里是感激妳的,因为我喜欢鲁蛋。」

  朱子夜是当真没发觉鲁蛋对她……真的有吗?她仔细再仔细地回想,仍旧觉得大家纯粹是同一挂的玩伴呀!

  「记得妳掉了一只缀有珠贝的耳坠吗?」

  朱子夜点头。

  「鲁蛋拣到它了,可他把它丢到后山山谷里,那是妳家关哥送妳的,妳又成天戴着它,在我们面前献宝,他嫉妒,要让妳找不着它。很幼稚吧?鲁蛋很后悔,却不知该如何向妳道歉。」茶花替丈夫说清楚当年做下的错事。

  「原来……是在后山山谷,难怪我找不到……」朱子夜没有为鲁蛋的行径而发怒,兴许是知道鲁蛋喜欢过她的震惊多过于其它所有情绪。「妳摔马那一回,妳家关哥特地跑来看妳,鲁蛋暗自生着闷气,认为自己怎可能比得过那样子的一个男人,便独自躲在马厩里喝酒,他喝得有些醉,误把我错当成了妳,才会……」茶花脸颊微红,没说的,便是羞于启齿的私密事。

  「鲁蛋酒醒后,允诺我,他会好好待我,将妳忘掉,所以,妳没发现鲁蛋后来与妳渐渐疏远了吗?」

  有,她有发现,以为鲁蛋有了爱人就没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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