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静静的看着耿世彻,说:“因为他娶了另一个女孩。”
他的心没由来得狂跳,他似乎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了,但是……不可能,不可能的!
“你已经猜到了。”筑新摇了摇头,自我嘲解的说:“很傻是吗?我爱他爱了那么久,却让他从我手
中溜走,我想留他,却一直留不住,直到现在也是,他仍不属于我。”
“原揭阳?”耿世彻生硬粗嘎的问出这个名字。
她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已极,“是他,一直只有他。”
“你们……”耿世彻几乎要发狂了,她一直在爱着原揭阳,而他……居然让她受孕!
“或许你会以为我疯了,但是……”筑新又苦涩又寂寥的一笑,“世彻,揭阳不是我的亲大哥,他不是我爹娘的孩子,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是我自小就知道的,所以我好痛苦,好苦、好苦!”
于是她说了,从原揭阳被她爹娘带回原家庄的那一刻说起,那点点滴滴的朝夕相处,那无数共同度过的酸甜苦辣,他们的欢笑、他们的成长、她的泪水、他的温柔安慰,她的早已倾心、她的无从寄诉,一直说到汪暮虹的介入,她的痛苦难熬、他们之间的冷淡疏离和形同陌路,然后,是火烧原家庄的夜晚,庙破的以身相救……
耿世彻完全被她这一篇告白给震慑住了,他呼吸不稳定,直直的看着她,困惑又迷惘。
他不知道她心里藏着这么多东西,又酸、又甜、又苦。
但是她说着原揭阳的时候,是那样的充满了感情、充满了坦荡、充满了光彩,她的笑容挂在唇边,有种特殊的美丽和勇敢。
筑新坐在床上,眼睛没有在看他,而是落在窗外初春嫩绿的枝芽上,她的脸庞纯净如初生的婴儿。
第十章
七天了,自从筑新说出了那件隐藏许久的秘密,至今已经过了七天,耿世彻像是从逐世山庄消失了似的,整天不见踪影。
她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但是她不愿意再铸成更大的错,如果他们草率的结合,那对耿世彻来说才是真的不公平。
或许,该是她搬离逐世山庄的时候,筑新幽幽的叹了口气,搬离逐世山庄,她又该投身到哪里?
她已经没有家,而原揭阳却在遥远的地方,他既不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也不知道她所有的汹涌思潮,他情愿去塞外守着那已经不存在的汪暮虹!
哦!她不可以怨、不可以怪,她没有资格,她不早就亲眼目睹了原揭阳对汪暮虹的爱了吗?他甚至为汪暮虹而落泪,那悲恸的一幕,至今仍深深留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筑新正想吹灭蜡烛就寝,一阵轻慢的叩门声响起。
“进来吧!”她知道一定又是方伯要婢女端宵夜来给她吃,方伯总是这样,深怕她饿着。
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走进来的并不是婢女,而是失踪了七天的耿世彻。
筑新怔了怔,他明显的憔悴了,看着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走向筑新,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然后开口了,语气清楚而认真,“我想了很久,如果你可以为了一份难以圆满的爱如此认真,我又为什么不能宽容 和体谅?自古以来的人都知道爱并不是占有,但能做到的人却很少很少,先是强求,然后不停索取爱,之后决裂,最后是为这个世界多制造一桩悲剧。
”新儿,我必须对你完全坦白,经过七天前你 给我的致命打击,再加上这些天的苦苦思索,我知遭自己只是个凡人,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凡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过去我自命风雅,不愿留在京城与权贵同流合污,但是当我知道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时,我却是那么的苦痛愤怒,我怨怪你,我憎恨你,我瞧不起你,巴不得从没认识过你!
“但是,夹杂在这些情绪当中,我发现我竟是 那么的爱你!我爱你对感情的专注,你付出得无悔 和你的坚持勇敢,这些使你像脱蛹而出的彩蝶,令 我不得不欣赏、不得不佩服;所以现在,我想做一 件凡人或许做不到的事,那就是--照顾你。”耿 世彻缓缓道出这些天心情的转变。
她凝视着他,在这一瞬间,她好像又获得了另一个亲人,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世彻,你……”筑新眼眶红了,她何其有幸,能拥有耿世彻对她的厚爱,又何其有幸得到他的凉解。
“新儿,这些天的我好没风度,忘了那个丧失理智的耿世彻,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耿世彻,而你,愿意让我来好好照顾你吗?”他温柔的问着她。
她眼里充满了泪水,感动得无以复加。
“谢谢你!谢谢你,世彻!我以为我将永远失去这份情谊了,而现在你却让我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世彻,我……”
耿世彻帮她拭去了泪水,露出一丝笑容,“别哭了,你看,连小雪儿都在笑你呢!”
筑新止住了泪,可不是,那只由火里逃生的小雪儿直盯着她瞧,还真有那么几分取笑的味道哩。
她也笑了,那生命中失去的春天,似乎被她重新悄悄的给握住了。
塞外
一座古朴的小屋杆立正山峦下,阳光斜斜的、斜斜的由窗子照射到屋里惟一的一张木桌上,桌上摊着一封信,由信纸的皱摺痕迹来看,那封信一定已经被一读再读了好几次。
小屋的男主人站在窗边,他长长的双腿笔直稳健的跨开,坚毅的唇缘紧抿着,深远的黑眸凝望着窗外,似有无限痛楚。
她终于还是嫁人了。
他的小女孩已正式为人妻,而这也意味着,他们之间除了那名义上的兄妹关系之外,是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牵连。
五年后再回到姑苏,世事已变,想必她已是绿叶成荫,那是她的归宿、她的幸福,他该打消念头,也可以打消念头了,让本来存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丝奢望,随她的婚讯而逝吧!这或许是他养父母在天之灵最安慰的结局了。
至于他……他原本就无家,不会在乎飘泊到哪里,处处可为家,但也--处处不是家。
思绪翻涌,他又想到了那一夜,破庙中缥缈的神秘女子,她疑幻似真的为他宽衣解带,柔腻的手指抚过他灼热的躯体,为他消去所有病苦……
这个影像一直困扰着他,似乎将永远是个谜。
七个月后,在秋末之时,筑新顺利产下一子,白胖逗趣、可爱无比,令耿世彻爱不释手,也令逐世山庄一时之间洋溢着浓浓喜气,方伯、嬷嬷和婢女们更是成天的大炖特炖补品给筑新坐月子,而耿世彻现在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逗儿子。
筑新没有为孩儿正式命名,只为他取了个小名叫武儿,希望他能身体强壮,好好长大。
“小武儿乖,爹摇着你,快快睡……”
耿世彻哄着孩儿,筑新则带着满足的笑意望着他们俩,她真的没有什么可遗憾的,耿世彻待武儿就像亲生子般的疼爱,待她也无微不至的关心,她其实该让孩子冠上耿世彻的姓才对……但是,她幽幽然的叹了口气,她心底总有那么一丝隐隐约约的期盼,这孩子本该姓原呀,但是他爹……
“怎么啦?你在叹气,是不是太累了?”耿世彻抱着武儿在她床沿坐下,温柔的问,“你今天早起了是吗?累了就躺下休息不要逞强,你刚生完孩子,要好好休息,大夫的话别当成耳边风知道吗?”
“知道啦!”筑新笑了笑,“你可真像我第二个爹。”
回想起这一段待产的日子,好几次她想起死去的爹娘就泪盈于睫,想起人在塞外的原揭阳更是难以自持,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还好都有耿世彻在一旁安慰她、鼓励她,这才可以走过来,由一个小女孩到今天的初为人母。
如果没有耿世彻,就没有现在的她,耿世彻给她一个完好的避风港,为她挡掉所有的风雨。
筑新怕委屈了他,他却坚持要和她成亲,始了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也给了她一个耿家少奶奶的地位,让她名正言顺的待产生子,若不是他,武儿的出生,将不知会为她带来多少轻视和鄙夷的眼光,而武儿也会永远被嘲笑为来历不明的私生子。
她真的好感谢耿世彻,尤其是他对她的那一份尊重和情谊,纵然在名义上已是他的妻子,他有权利碰她的,但却已将对她的爱情升华,待她一如手足,这份知遇和相惜之情,她这辈子都还不了。
“新儿,你瞧,武儿他睡着了耶!”耿世彻喜滋滋的说,现在能将武儿哄睡已被他归类为“重要成就感”那一项。
筑新靠了过去,武儿那微红的脸颊好可爱,他的眉又浓又刚硬,像极了原揭阳,还有唇也是,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如果让原揭阳见到了武儿,他绝不会认不出这是他的儿子,他们的脸孔实在太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