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抬起手,动了动手指,渐渐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他记得程姨喂了他一碗汤。
“难道那汤竟是……”他惊讶地霍然起身,踏出浴桶,随手拿了件披在屏风上的衣衫套上,拉开房门,便见到程姨领着向名下人,扛了桶水站在门外要进来。
“谷主,您醒了!”乍见他,程梅惊喜道。
“是神草,对不对?你那天喂我喝下的是不是神草?”他拽住她的手臂急问。
“没错。”她早知他若是醒来,很快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并不打算隐瞒他。
“你哪来的神草?”沈千秋脸色一凝。
“那神草是玉公子给我的,他说他成功种活了神草。”程梅沉稳地将事先想好的理由说出。
“是玉如意?他是怎么种活神草的?”他疑惑地皱起眉峰。
“我不知道,玉公子不肯说。”对不起,谷主,若是让您知道这神草是白小木用她的鲜血种出来的,您只怕会心痛欲绝。
“你去叫他来见我。”
“玉公子已经离开了。”
“他离开了?”依玉如意的个性,若他真的成功种活了神草,不可能不向他耀武扬威一番便离开的,难道……一个念头掠过,沈千秋骇然一惊。“你在说谎!这神草根本不是玉如意种出来的,对不对?”
“我没有说谎。”程梅心虚地回避主子的眼神。
“我再问一次,这神草究竟是怎么来的?”他的脸色冰沉得骇人。
祛除了纠缠多年的一身剧毒,此刻的沈千秋感到的不是重生的喜悦,而是难言的悲痛,因为他几乎已猜到这神草是怎么来的。眼前能有办法种出神草的人,只有一个。
“……”在他冷凝的视线下,程梅不语地垂下头。
见她这模样,沈千秋便知自己猜得没错。他两手紧紧抓住程梅的肩膀,嘶声怒咆,“是她对不对?是白小木用她的血,种出了神草对不对?你竟然违背我的意思,告诉了她!程姨,你怎能这么做?这比杀了我更教我痛苦啊!”
“是夫人自愿的。”程梅低声道。
闻言,他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闭了闭眼,沙哑地问:“她呢?她现在人在哪里?”
“玉公子带走她了。”
沈千秋立刻放开她,快步往外走,顾不得此刻的身子刚祛除了毒性仍虚弱,思及白小木是怎么用自己的鲜血种出了神草,他便心痛不已。
“谷主,您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她。”
程梅追上去,沉痛地道:“谷主,夫人她……已经死了。”
身子猛然一颤,沈千秋停住脚步,震惊地回头睇向程梅。“你说……什么?”
程梅咬牙再说一次,“她死了,在采血的第三十天,夫人便已过世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拚命摇头拒绝承认这个事实,提步继续往前走。“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要见她一面。”
“谷主,她真的死了,你要去哪见她?”程梅忽地想起一事,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他。“谷主,这是夫人留给您的信。”
她的信,她留给他的信!沈千秋伸手接过,颤抖着手拆开——
千秋:
若是你看到这封信,就表示你已经知道了一切。
不要怪程姨,一切全都是我自愿的。
你可还记得当日我求你去救我爹他们时,我说过的话,那时我说,只要你救了爹他们,即使要我死我都愿意。
所以如今,能以我一命换你一命,我心甘情愿。
答应我,你会好好活下去,用我换给你的命,代替我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让我死不瞑目。
——小木绝笑!
看完信,沈千秋胸口一阵式气血翻腾,嗯,信纸上溅上一片艳红的血花。
“谷主!”程梅惊道。
他五指紧紧抓着手里的信,悲绝地嘶吼,“白小木,我不稀罕你的命,我还给你,你回来!回来啊!我不要你的命!”
那凄绝的吼声,悲切地回荡在百毒谷,一声又一声,都人闻之心酸得想落泪。
第10章
无心轩位于飞雁岭上,轩内种植各种珍稀药草,长年弥漫着一股药香味。
轩外巧设了各种机关,若是未经通报擅自闯入,不是被困在机关中,便是死于陷阱下。
但此刻却有一人避开层层陷阱直闯而入。
“沈公子,请留步,我家主人目前不见客。”无心轩里的下人,为难地想拦住不速之客沈千秋,偏偏武功不如人,只好追在他后头跑。
“玉如意人在哪?叫他出来见我!”
见他脸色阴沉得骇人,下人虽有几分忌惮,但主人的交代也不敢不从。
“沈公子,我家主人交代过,这阵子不论谁来都不见客,还是请您先回去吧。”
“好,你不叫他来,我自己去找。”沈千秋冷着脸,开始在轩内的每一处搜寻他的踪迹。“玉如意,你在哪里?给我出来!”
见他一边大叫一边找着,下人惊恐地追着他。“沈公子、沈公子,别叫了,求求你别为难我们了,若是让主人知道……”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回廊传来一道不悦的嗓音。“这是在干什么,吵吵闹闹的?”
“玉如意,你可出来了。”听见他的声音沈千秋身形一晃,便来到他面前。
瞥见是他,玉如意扬眉。“哟,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你啊,啧啧,看来神草的药效果然惊人,不到几天的工夫就祛除了你身上的毒。”双手环胸笑呵呵道:
“怎么?你这会儿是特地到无心轩,是来向我谢恩的吗?”
“我是来带回白小木,她在哪里?”就算是死了,他也要带回她的尸首,不能让她流落在这里。她是他的妻,他要把她葬在百毒谷里,终生陪伴着她。
玉如意双手一摊。“死了,都烧成灰,洒在那些药圃里当堆肥了。”
这话让沈千秋瞬间变了脸,悲怒厉喝,“玉如意,你怎么能这么对她?拿她的尸首来当花肥!”说着,他愤怒地朝玉如意出手,无法原谅他居然如此草率地处置白小木的尸首。
“哟,你想跟我打呀,好呀,尽管来,我奉陪!”玉如意掀唇笑道,兴致高昂地出手接招。
两人的武功原来在伯仲之间,不相上下,但沈千秋算是大病初愈,原该不是玉如意的对手,但一想到对方竟轻率地对待白小木的尸首,他勃然大怒,象要跟他拚命一样,让玉如意手忙脚乱。
“你这是做什么?真要同我打个你死我亡不可吗?”
“该死的,你竟然这么糟蹋小木,我饶不了你,玉如意!”沈千秋伤心欲绝。
“呵,这人都死了,不烧成灰,难不成要摆着让她壮掉臭掉,然后被尸虫给啃光吗?”想到到画面,玉如意一脸作哎的表情。“她若是知道,也绝不愿意这样吧。”
“我只要你把她还给我,还给我!”沈千秋心痛得难以抑制。“我有要你救我吗?你凭什么拿她的血压骈喂养神草?你恁什么?把她还来!你把她还给我!”心碎的他失去理智,豁出一切,不要命似地攻向玉如意。
眼看他招招狠辣,玉如意不敢硬接,只能昼避开攻势,一边闪避,一边怒嗔。“沈千秋,你在发什么疯,你给我弄清楚,是她坚持要救你的,可不是否,有本事你去找她啊!”见他愈打愈凌厉,他眸子一转,转笑为怒道:“住手,既然你非要带回她不可,我这就去把她带过来给你。”
“你说什么?”听见他的话,沈千秋惊愕地停手。
“我说我去把她带过来给你,你在这儿等着。”话落,他诡笑地离开。
沈千秋迟疑不定地站在原地,又惊又喜地想着,玉如意要去带小木来给他,这么说小木没有死?她没有死?是了,玉如意可是妖医,凭他的医术,小木一定还活着。
他激动得胸口回来了。
“小木呢?”沈千秋伸长颈子望向他身后,却没见到半个人。
“在这儿呢。”玉如意将手里捧着的陶瓮递给他,勾唇笑道:“喏,我方才去把白小木的骨灰给挖出来,就装在这里头,你带回去吧。”
“……”低头望着手里的陶瓮,沈千秋仿佛瞬间坠入冰窖里,冻得浑身失去知觉,久久说不出话来。
看着神色从期待倏然转为悲绝的沈千秋,玉如意妖美的脸上有一瞬间掠过一丝不忍,旋即想起什么,那抹不忍又消失不见。
“我把白小木还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双手紧紧抱着那只陶瓮,沈千秋双眼一闭,凄然地落下泪来。“我从没有要你救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自以为是,让我此刻活得有多痛苦!”
听见他的话,再看见他流下泪,玉如意紧抿唇瓣不发一语。他知道沈千秋此刻不是在跟他说话,而是在跟他怀里的那个陶瓮说。
沈千秋,你不要怪我,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玉如意,我方才好象听见了沈千秋的声音,是不是他……”回廊那端出现了一抹人影,她扶着墙慢慢走来,在瞥见站在回廊里的两人时,她的嗓音戛然而止,眼神直勾勾望着前方的沈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