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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知道,我怎么可能不说,但是你得让我延个几天,梓姨交代我不少事情,期限短促又急,我得优先处理。」

  「好吧,既然你都抬出梓姨了……」她红着脸,忙着澄清。「先跟你说好,我这个人什么事都好奇,你可千万别会错意,以为我……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呵,当然。」他漾起浅笑。

  她若好奇心旺盛,梓姨怎么成天念她一副死人样子,对人对事都爱理不理的。

  呵,这丫头,还真嘴硬……

  ★★★

  过了几天,日子来到十五,早上飘点小雨之外,依旧风和日丽,满城飞花。

  按照惯例,寻蝶不到日落绝不踏出房门一步,平常编曲授琴的她还得练习新曲,剩余时间全分去阅读小说、传记、轶闻,收集编曲的灵感。

  奇怪的是,今天日未西沈,遥挂东方,寻蝶纤纤袭人的身影就出现在春拨楼二楼的主座上。她斜卧躺椅,手持红皮小说,头梳云髻,颊边自然垂下两绺微弯的发丝,不点而朱的樱唇小口吃着绵白的桂花榚,一旁的桌上还有一碟杏仁薄饼供她换口味。

  「梓姨说你该待在房里练琴的。」凤歧觑了个空,捱到她身畔坐下,将手上一叠厚厚的标单搁到桌上。

  寻蝶搁下翻不到几页的小说,不知是让书里的人物气着,还是读累了,揉着鬓角,脸色微恙。

  「梓姨又没说我不可以到主座上看书,碍了凤管事的眼了?」她没好气地回答。

  她太小觑管事一职了,他的事只有多没有少,要坐下好好谈上半个时辰,连谱都没有。

  「倒也不是,是担心你准备不周,事后会怨怪自己。」他轻笑,拿出草绳系好一叠标单,准备午时开标。

  为了寻蝶晚上的演出,春松居上下忙得跟过年似的,从卯时开始竞标主座,至正午时开标,谁不转得像颗陀螺,而且初一、十五住房的客人远比其他时候多,凤歧能得空坐在这儿听她抱怨,还是牺牲早膳的时间,先将能准备、能吩咐的事情办好才抽空过来。

  只能说义母太有远见,重建春松居时,特地辟了两层宿房,绕着寻蝶抚琴的舞台成一个「回」字,收音虽不比主座清楚,也是悦耳,加上普通、精致、上等的宿房一应俱全,能不爆满吗?

  「你放心吧,本姑娘可不是空有名气的草包,经得起考验的。」

  「呵,是我多虑了。」凤歧拿起杏仁薄饼就口。

  他知道寻蝶还在等他的故事,可时候未到,他也没办法,总得把事情先处理好吧?

  第6章(2)

  凤歧囫囵吞了几块饼,拍去指间碎屑。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就是有办法教人停下目光,欣赏他焕发的神采。

  她这几天观察下来,发现他挺得人心的,每每到了主座,跑堂的伙计总会毕恭毕敬地递上酒水,连她调教的琴姬也不例外,见了他便亲自送来一壶黄山毛尖,而且一刻前,她才在露台为客人抚完曲子。

  「她挺有心的,你不对人家表示表示?」瞧那名琴姬离去时频频回望,似乎在等他出声,她莫名地恼火了。

  「我该表示什么?」他眨眨眼,俊脸凑近她。

  「别靠我太近,快吸不着气了。」一把推开他的面容,寻蝶倚回贵妃躺椅上,低头随意翻着小说,掩饰脸上的红潮。「小喜儿成天凤大哥长、凤大哥短的,净说你的好话,连我底下那班乐师个个都像情窦初开的姑娘家,一提到你,哪个不掩嘴直笑,你还跟我装傻,讲笑话呀?」

  「你呢,你提到我的时候,感觉如何?」

  「不就是个无赖?」她故作镇定地翻页。

  凤歧也不生气,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那你还想知道无赖背上的伤怎么来的?」

  「你——算了,我不想知道了。」管他是被火烧、被刀砍,或是被女人抓伤的,统统不关她的事。她合书站起,裙摆飘飞。「凤管事,我晚上还有演出,先回房练琴了。」

  就算她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傲梅,凤歧对她的身分也已了然于心,那迎风摇曳的金桂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嘴上说要求得她的原谅,却把她当成小猫逗着玩,难道他看不出来她真的很在意他背上的伤吗?

  她知道自己很矛盾,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止不了心底的恐惧。

  初始,她气他拖了好几年才来,而且不是为了寻她而来,后来得知他为她盖了衣冠塚,特地买来桂花糕,她的心防渐渐剩下最后一道关卡,叫作嘴硬。

  她害怕凤歧只是出于愧疚,不像她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了。

  殊不知,他比她想像的更高明,她都忘了自己说过旧家门前种了两棵金桂的事,他却记得牢牢的,违背兰姨的遗旨也要在春松居的门口植桂树,只为了让她把这里当成家。

  兰姨只要她留下来,他却要她把这里当成家,她能不感动吗?

  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背上的伤瞬间将她萌生的感动又打散了。她只想着他留给自己的难堪与苦痛,丝毫没有想过当初被留下来的人是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心情与处境。

  她想多了解他一些,把这五年的空白补回来。她就算不愿说,他还可以问梓姨,但他所发生过的一切,她只能从他身上一点一点地探问。

  结果呢?她获得的却是追着风跑的无力!

  「别走!」凤歧攥回她的小手,刷过她纤指上练琴所生的细茧,神色再诚恳不过。「再等我一段时间,好吗?」

  「不——」对上他恳切的双眼,寻蝶心软了。「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可没耐性。」

  「好——」

  「不如直接带上床算了,你们意下如何?」梓姨杀风景地出现在二楼主座,脸色黑如雷云。「我都快忙死了,你们还有时间谈情说爱,想累死我这老婆子吗?」

  「才四十几岁就说老,梓姨,你这苦肉计真失败。」寻蝶赶紧抽回玉手,卷着颊边鬓发。她对凤歧以外的人,不太能坦然,总是顾着面子。

  「呿,都被你们两个气老了。」梓姨挥着帕巾,白眼都比黑瞳多。「凤小子,厨房说菜蔬翻了两车,食材不够用,你快想想办法补救。」她又转到寻蝶身上开炮。「你这时候不是该练琴吗?还有,上回给你的曲目,乐师们练得怎么样了?明天夏培馆接了婚宴,你可别丢我们春松居的脸哪!」

  「曲目?什么曲目来着?」她一头雾水,梓姨吓得帕巾都掉了。「春松居何时接起婚宴了?夏培馆适合吗?」

  「除了夏培馆外,还有哪里能办婚宴?总不可能清空我们最赚钱的春拨楼吧!嗳,我跟你说这作啥,凤小子来的那天不是给了你一张曲目,就是为了明天的婚宴,你快想想搁哪去了。」

  「咦,有这回事吗?」她看着凤歧,不解偏头。

  「初一时,我不是给你一张半大不小的短笺,你拿着就走出房门了,那天你练琴练到一半,记得吗?」凤歧耐心解释着,寻蝶的眼神才从疑惑转为明了,过了不久,心虚立刻跑到她脸上。

  「唔,我没抓好,被风吹到百花湖上了。」总不能要她为一张纸跳下去捡吧?

  「吹到百花湖上?!你、你可害惨咱们啦,我收了祈老爷十锭黄金,还打合同,他听不到那些曲子,尾款五千两收不到就算了,我们还得赔人家三十锭黄金呀!」梓姨急得像头受困的野兽,无助地绕着笼子转。

  「这合同也打得太不合理了吧……」是太贪财还是太相信她的实力?寻蝶知道自个儿做错事,只敢小声咕哝。

  「你这丫头还有脸说这种话。」梓姨作势要打她泄恨,凤歧连忙将她护在身后。「有靠山了是不是?天啊,真造孽,我又要白头发了!」

  「梓姨,你先别急,会有办法的。你先坐下,咱们检讨检讨。」

  凤歧的笑容似乎能安定人心,梓姨也收起烦躁,坐到他们面前。

  「蝶儿,你还记得上头写了什么曲子吗?」

  「呿,什么蝶儿,不害臊……」还当着梓姨的面,不怕她乱编派故事吗?寻蝶撇过头去,心里却是有些窃喜。「那张单子我瞧也没瞧一眼,上头写什么,我压根儿不知道,真得上头的曲子不成?婚嫁的贺曲我倒有作几首,都不能用吗?」

  「唉,能用我们自己的曲子,祈老爷用得着指定吗?听说他二十年前就是靠这几首曲子才娶到元配的,希望长子的婚宴上也能演奏同样的曲子,象征永浴爱河。」梓姨虽然好奇他俩进展到什么程度,可还是正事要紧。

  不过话说回来,是凤歧太会瞒还是寻蝶太迟钝,连她这个忙到分身乏术的管事都知道郎有情,妹怎么还像个局外人呢?

  「不能跟祈老爷再要一次曲目吗?」

  「春松居丢不起这个脸的。」这句话,竟然是出自向来不管公事的寻蝶。「树大招风,不少同业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当年兰姨过世时,还有几个恶劣的家伙烧香放鞭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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