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小姐就是这样!”百岁恍然大悟地嚷嚷着。
“你知道?那么你为什么都不说?”长命气急了,真想狠狠掴自己妹妹一巴掌。“我把小姐交给你服侍,你居然眼睁睁看小姐变成这样,你——我们姊妹俩对得起老爷,对得起小姐吗?”
“姊,对不起,是小姐不让我说的,她说只是老症候,不碍事……呜呜呜,对不起……”
“大夫!”柳摇金紧紧抓住王大夫,激动的恳求着,“拜托想想办法,不管花多少诊金,得用多少昂贵的药,你都一定要救她——”
“王大夫,求求你救我女儿的命,求求你……”花老爷哭着跪下了。
长命和百岁也不约而同的跪了下来,异口同声求道:“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求求你……”
“你们这些人做什么?快快起来!”王大夫真是为难极了,摇头叹气道:“正所谓医者父母心,老夫也很想救治小姐,可小姐本就体弱多病,现下旧疾难治,新病又生……”
众人泪涟涟地望着他,闻言心如刀割。
“兼之多忧多思,耗神竭血。据脉象看来,小姐近日疑似又受重大刺激之故,未能宣泄血气瘀毒,却又苦苦压制,致使心肝肺肾五脏俱伤……”王大夫叹了一口气。“老夫医术不精,已经无能再为小姐做些什么,只能开些固本培元的药,为小姐保住一口元气……请老爷再另寻高明吧。”
“王大夫——”
“不过恐怕要快,小姐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王大夫严正地告诫。“她今日鼻端逸出黑血,便是肝肺瘀郁伤损的缘故,已经不能再拖了。”
花老爷呜咽着点头,却是心下一片茫茫然。
哪里还有名医?王大夫已是放眼全江南最厉害的大夫了,如果现下要再去天下各处寻访名医,又怎么来得及?
“你是说相思她有可能……会……”柳摇金泪眼迷蒙地望着他,颤抖着呐呐开口。
王大夫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低低叹了一声。“倘若未能有奇迹可回天,以体内渐渐出血的状况研判,她可能活不过这个月底。”
“不!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女儿啊——”花老爷顿时崩溃的嚎啕大哭。
“呜呜呜,小姐……”
柳摇金紧紧握着拳头,不发一言,随即转身冲出房门。
状元府
一卷“战国策”在手上,大半天犹停留在同一页,陆朗风今日不知怎的,一直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心脏鼓噪得出奇厉害,右眼皮也不断突突跳着,不管他怎么揉眼也无用。
“我是怎么了?”他猛然放下书卷,霍地站了起来,焦躁不安地负手来回踱步。
“大人,柳摇金姑娘求见!”门外护卫禀报。
他站定脚跟,眉头一皱。“请她进来。”
她是公主的媒人之一,难道又是来转达公主什么古怪任性的要求吗?
“陆大状元!”柳摇金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一劈头就将一捆物事扔向他。“拿去!”
他伸手接住,“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柳摇金脸上泪痕未干,冷笑道:“那是你未来娇妻的百花嫁衣,拿着那件嫁衣,快快当你的驸马爷,踏上你的青云路吧!”
“犯不着语带讽刺。”他脸色一沉,“今天这门亲事认真说起,我还得好好‘感谢’你们夫妻俩的多事,我尚未追究你,你倒来数落我了?”
柳摇金不理会他的讥刺,忿忿不平道:“对,是我和瑶光哥哥当的媒人,可是被公主选中的是你,未来‘委曲求全’娶大纳小的也是你,因为这样儿重重伤害了最心爱女人的还是你!”
“那么你到教教我,面对公主威胁要对相思不利,我该不顾她的性命安危,不惜一切和公主翻脸、导致玉石俱焚吗?”
他何尝不恨透了自己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恨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相思伤心,却无法给予她最安心的承诺?
这一生,他唯一想要的、拥有与疼惜的女人就只有她……也就只有她而已。
“是,你又诸多无可奈何,你是为了相思着想,可是你知道相思真正要的是什么吗?”柳摇金落泪纷纷,呜咽道:“她知道自己体弱多病,兴许活不长了,可是就算她在这世上只剩下一天的寿命,她还是盼望自己能活着成为你明媒正娶的妻,死了以后也好能安心做你陆家的鬼——”
“不许胡说!她不会死。”陆朗风面色铁青,语气冰寒。“往后的一生有我照顾,她绝不会有事。”
“可她就要死了!”柳摇金痛喊了出来。
陆朗风脑子里轰的一声,全身如遭雷击般地僵住了。
“你、你说什么?”他目光凶狠的瞪着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天杀的凭什么咒相思死!”
柳摇金的手被他抓得好痛好痛,可是他震惊愤怒的反应,却令她心头掠过一丝丝安慰。
柳摇金哽咽着娓娓道来事情始末,包括她熬命赶着绣他新娘子的嫁衣,鼻端流出触目惊心的黑血,还有大夫的束手无策……
等她说完了后,已经是哭得不能自己。
陆朗风面色惨白,呆呆地往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不,不可以,事情不可以变成这样,不该变这样的。
他不能失去她!
“相——思——”他撕心裂肺地狂吼了一声,随即发狂地夺门而出!
第9章(1)
九张绣
乱针舞花千万匹,一碧晴空天自选;情丝脉脉,喜又何妨,鸳鸯错到底。
陆朗风指尖轻轻拂过落在她苍白脸颊的一绺发丝。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乖乖吃药,乖乖养病,乖乖保护自己的身子吗?”他的声音低微得几不可闻,眸光痴痴地盯着她憔悴的脸庞。“可是为什么你食言了?是因为我令你伤心失望了,对不对?”
昏迷中的花相思无动于衷,仿佛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感觉不到他的触摸。
“你一定恨极了我,对不对?”他的眼眶里泪光隐隐闪动,大手微微颤抖着,轻抚着她的颊。“相思,对不起,是朗风哥哥对你食言,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一旁的花老爷默默垂泪,最后再也不忍卒睹地悄悄离去。
就让这对可怜的小儿女单独聚聚吧,别再留下任何憾恨了。
“相思,你就睁开眼看看我,或者是骂我、打我都好。”他因悲伤而哽咽。“只要你能醒过来,我什么都依你——你不要我娶公主,我便不娶,你喜欢我常常陪着你,我便天天都来,缠到你嫌烦也不走,好不好?”
不管怎么呼唤、恳求,花相思依旧沉睡着,好似这世上再也没有能教他牵挂的人与事了。
陆朗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胸口痛得无法喘息。
不!他不准她放弃自己,更不准她放开他的手!
“醒来,我命令你醒来!”他猛然将她抱了起来,紧紧拥在怀里,不断地在她耳边怒吼,全然失去了往昔的内敛镇定。“你还没有穿上绣给自己的嫁衣,坐上八人大花轿,成为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听见没有?你不准死!我不准你离开我!”
可是不管他发了疯似地咆哮着,怀里的人儿依然气息微弱,全无知觉。
陆朗风几乎濒临绝望。
“相思……”他发狂的怒吼变成了无比温柔又悲伤的召唤,“如果不醒,你如何成为朗风哥哥最美丽、也是唯一的新娘呢?”
不,就算最后她终究没能醒来,他也一样要让她成为他的新娘子。
在这一瞬间,陆朗风终于想通了!
他要向全天下的人宣告——他陆朗风今生今世只会娶花相思为妻,不论贫贱或富贵,不管人世或幽冥,生死相随,永不分离。
陆朗风眼底闪过一抹坚毅的光芒,温柔地抱起纤弱轻盈得像根羽毛的花相思,不忘为她裹上一件暖和的大氅,挺直腰杆,坚定地抱着她走出去。
江南知府官邸
宝娇公主眨巴着眼,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唱的是哪出啊?
她的准驸马抱着个像是快断了气的病恹恹女子,目光冰冷、神情阴鸷地注视着她。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宝娇公主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个机伶,随即不悦地抬高下巴,先声夺人开口质问:“驸马这是干什么?是带着你的‘心有所属’来向本公主示威吗?”
“对。”
没想到他直接干脆的承认,反倒令宝娇公主呆住了,霎时忘记要怎么骂人。
“陆某今日特来请罪,因为我不会娶公主。”
“你说什么?”宝娇公主又气又恼,一手指着他的鼻头,气呼呼的开口:“有胆你再给本公主说一遍!”
“再说一千遍也一样,我是不会娶公主的。”
“你……好样的,你就不怕我砍你和你的‘心有所属’的头吗?”宝娇公主勃然大怒。“哼,别以为你是父皇钦点的状元,我就会跟你客气吗?”
又来了,又来了,真实气死人也!她堂堂公主真是给他们一狗票王八蛋耍着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