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这么想。”闻言,襄儿开心地轻抚飞箭的头。“我觉得飞箭一定也累了,它一路载着我们两个人,多了我一个的重量,负担一定加重许多,不多休息休息,怕累出病来就不好了。”
骆无峻听她开口闭口都是飞箭,这么的替一匹马着想,不禁莞尔,向来冷漠的俊脸也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淡淡笑痕。
她与初遇时大不相同。
穿着大红嫁裳遇劫那天,她神情愤怒疲倦,自我保护的意识浓厚,睁着大眼,活像随时要攻击别人的刺猬。
他原以为自己是捡到一个麻烦了,她一定极不好相处。
但这么一路下来,他发现自己错估她了,其实她心地善良、毫无心眼,惟一的怪地方就是她来历不明,至今她仍不肯告诉他,当日她究竟要嫁到何方去。
把飞箭拴好,两人进入食堂。
“两位客官,坐,要吃些什么呢?”小二先斟上水酒,招呼着替两人点菜。
骆无峻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墙上一副对联写着——闻香已醉,未品先酣。
店外飘拂着酒旗,店里也飘扬着醇厚酒香,几桌客人高谈阔论,一坛坛喝光的酒坛就摆在桌脚边,看来这是间颇负盛名的酒肆。
“你拿主意吧。”骆无峻淡淡吩咐。
小二利落地说:“那小的就替两位客官蒸一尾肥美的丁香鱼,再来一碟八宝豆腐,做一盘状元糕,最后煮一个清淡点的冬瓜汤可好?”
骆无峻点点头,襄儿则听得津津有味。
她从没出过家门,这一路跟着骆无峻往京里走,除了干粮之外,也吃了许多客栈独特的招牌菜,对于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她来说,这些清淡不腻的小菜更合她的胃口。
厨房手脚快,没一会工夫,两个菜、一个点心、一个汤已经端上来了。
襄儿拿了块状元糕吃。“好香。”
“你先吃,对面有间药铺,我去看看有没有我爹要吃的珍贵药材。”
他爹要吃的药材十分稀有,虽然京城不缺,但有备无患,如果这个地方有,他多买些回去备着也无妨。
“那你快去吧。”襄儿听他这么说,连声催促着。
先前听镖师们谈起过,所以她隐约知道他爹患着重疾,不知道是什么病因,而他事亲至孝,即使出远门都记挂着爹亲的病情。
亲情伦理在楚家早就不存在了,大家都尔虞我诈,想的尽是如何谋得更多的家产,富不过三代,楚家大概会步上这条路。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叹了口气,鲜美的鱼肉似乎也没有了滋味。
“小姑娘,在想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叹起气来了呢?”
襄儿抬眼,看到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三名陌生男子,他们一个个面色涨红,看来是喝醉了,才跑到她面前来胡言乱语。
她板起俏脸。“我不认识三位,请三位离开。”
一名男子笑嘻嘻地起身靠近她,嘴里不干不净的调戏,“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你长得这么标致,让哥哥我好好疼疼你吧。”
“走开!”
她想起身逃走,不料裙摆勾住椅脚,整个人反倒往后栽去。
男子更加得意了。“小宝贝儿跌倒了,让好哥哥我扶你起来吧!”
襄儿见他色迷迷的靠近自己,心生惊恐,急得眼泪快掉下来,一心就盼骆无峻赶快回来。
“混账东西,滚!”
一柄长剑削去男子一截头巾,抵住他的颈子。
得救的襄儿推开板凳站起身,跑到骆无峻身后。
“该……该死,竟……竟敢用剑抵住本……本大爷的脖子……”男子心中害怕,偏偏嘴上又要逞强。
“欠打!”其余两人见同伴受辱,一起攻上来。
“骆公子,小心!”襄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手无缚鸡之力,偏偏四周看热闹的人多,没半个有正义感的人肯出手帮忙。
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白担心了。虽然对方以多欺少,但他们根本不是骆无峻的对手,瞬间被打得抱头鼠窜。
“骆公子,你没事吧?你……”她低呼出声,“你手受伤了!”
她心头一紧,倒抽了口气,水汪汪的眼快掉下泪。她连忙掏出手绢,细心的吹去他伤处的灰尘,把伤口包扎起来。
她笨拙的包扎手法让他的手掌像长出一只白蝴蝶,但他没有拒绝,任由她包扎着。
“还疼不疼?找个大夫瞧瞧好吗?”她抬起莹亮大眼问。
骆无峻摇摇头。“不必了,只是小伤。”
看着那对清澈明亮的大眼,他黑眸深幽,神情若有所思,高深莫测。
“好恩爱的小夫妻。”旁人见他们四目相凝,恍如情意缠绵,遂出言调侃了两人。
襄儿脸红了,害羞的低下眼眸,不敢再看他。
那些人说他们是夫妻呢,他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呢?
又过了几天,两人一骑进了一道守卫森严的巨形石拱门,来到一条楼房林立、人潮如云、热闹喧哗且十分繁荣的城街,四周尽是各色店铺和公卿府第,显得与众不同。
“这里好热闹!”市街的景象让襄儿诧异无比。
她虽是大户人家出身,但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没见过这等繁华升平的盛世景象,更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骆无峻特意放慢飞箭的脚步,缓缓兜着。
襄儿睁大眼睛,迎接目不暇给的热闹,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新奇极了。
笔直的大街,足可站上几千人,每家店铺的生意都热络无比,贩卖着一些西洋货,全是些她看也没看过的玩意儿。
而另外一头林立着的酒楼茶肆,每家的店小二都在门口扯着嗓门,吆喝着招揽客人,更显得生气勃勃。
“这里便是京城。”骆无峻轻描淡写的说。
“京城……”她心头一沉,一股酸楚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她曾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到尽头,然而天不从人愿,原来京城已经到了,她还傻傻地浑然不察,刚才还兴高采烈哩。
她幽幽然的叹息一声,心中忐忑与惆怅交织着浓浓离愁,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将要分道扬镳了?
虽然一路上他们已经走得够慢了,她知道这都是因为她的原故,怕她不适应赶路的劳累,他们才会慢如龟速。
然而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该来的还是会来,脚程再慢,京城终也到了。
“这是京城最有名的茶馆,我们进去喝杯茶。”骆无峻看见她脸上落寞的神情,若无其事的提议。
襄儿忙不迭点头,求之不得。
只要能在他身边多待一刻都是好的。
骆无峻带她在茶馆临窗边的小桌子坐下,点了三味点心和一壶铁观音。
“这是桂花鲜栗羹,原是杭州的美食,店主是杭州人,引进京城,现在是茶馆最负盛名的点心。”襄儿浅尝一口,但觉浓羹香甜,隐隐透着桂花烧精香,微笑夸赞道:“果真清香可口。”
“喜欢就多吃点。”
骆无峻缓缓啜着茶,看着他牵动的优美唇形,襄儿不由的有些怔然。
她没见过比他更俊朗的男子,虽然他话不多,虽然他经常一脸冷漠,可是她并不怕他。
骆无峻忽然抬起下巴看着她。“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没有。”她有点窘,连忙编了个谎,“我在看你背后……背后窗子外头那只跳来跳去的小麻雀。”
他挑挑眉。“你养过飞禽?”
看来她颇为爱护小动物,对飞箭十分关心,刚刚又对一只麻雀看得目不转睛,眼中竟还有着依恋缠绵之意,对他这个男子汉可真难以想象。
这个话题令襄儿露出由衷的笑意。
“它叫小如意,是只小巧的文鸟。”
小如意还在楚家,不过,她感伤的想,现在小如意可能已经饿死了吧?
她爹不许她带着一只鸟嫁到刘家,认为有失颜面,而楚家又没人肯答应替她喂食,所以小如意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了。
用完茶点,骆无峻起身付账。
“走吧。”
襄儿瞳眸一黯,她知道再也无法拖延分别的时刻了,自己身无分文,与他分别之后该何去何从是好?
今夜莫不是要露宿街头了……
就在襄儿愁肠百转之中,两人走出茶馆,隔壁是间珠宝行号,她只是随意张望了一眼,没想到骆无峻竟然停住步履。
“进去看看。”他率先往店铺里走。
襄儿心头一震。
他进了珠宝铺子,莫非他在京城早已有了心上人,要替心上人挑选首饰?
她忽然觉得心头惆怅得苦涩万分,清澄的眸子变得黯然无光,恍惚的跟着进了铺子。
店里装饰得富丽无比,各式各样的珠宝翡翠、玛瑙玉石,还有些蔷薇水,几个大型的箱子放着上等皮毛、象牙、犀角,都是些稀奇珍品。
“骆少镖头,您回来啦!”
店主热络地出声招呼这位稀客。
虽然骆无峻从未光顾过他这间珠宝行,但是在京城里,谁不知道骆氏镖局势大财大,拥有十多间镖局。
而这位少镖头更是少年英才,不但年纪轻轻就接管了所有的镖局,且与京城首富之子花劲磊交情不凡,现在花家掌珠花弄晚又嫁进护城第一将军府,所以城里的媒人都争着想为骆无峻说亲呢!“嗯。”骆无峻淡淡地答,把站在他身后的襄儿带到前面。“看看要什么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