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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想着,她一双紧绞不安的手便让他更温热的大掌给包覆住了。

  “啊……”她低声惊叫,更不敢抬头。

  “琬玉,今晚多谢你,是你让我明白玮儿在想什么。”

  他的嗓音总是温厚柔缓,随着他的手心热度,悠悠淌进了她的心底。

  “不,老爷莫要道谢。”她轻轻摇头,“对不起,其实是我让老爷烦心了,老爷还要早起……”

  “不碍事,不管何时就寝,时辰一到我就会起身。”他亦是摇头轻笑,望定她略显惶恐不安的低垂眉眼。

  他总想着,应是最亲密的夫妻了,他该怎样才能让她不那么“敬畏”他呢?

  既是亲密,就要有亲密的做法,他是男人,不是木头,春日草木初发,沉埋多年的情怀也逐渐地苏醒了。

  “是很晚了,我送你回房。”他说完,便吻上她的额头。

  蜻蜓点水似的轻吻,却有着极重的力道,直直地撞击进琬玉的身体里面,教她浑身五脏六腑都颤动了。

  也许,玮儿初初让她香到时,就是这种惊心震撼的感觉吧。

  她抬起脸,望进他温柔带笑的瞳眸,刹那间便痴了,只能愣愣地让他牵起了手,一步步走回房门前。

  执手相看,默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缓缓地滑开彼此的手。

  她道了晚安,进了房,他痴立门外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地踱回书房。

  今夜,月明,风清,人有情。

  第5章(1)

  清明之前,薛齐告了半天假,带一家人到城外郊山上坟。

  他原只想带玮儿去祭拜亡妻,但琬玉坚持同行,他只好依了她。

  于情于理,她都该来的。琬玉站在小山头上,望向前面的薛齐背影,耳朵听着风中传来他诵念的骈四骊祭文。

  是否写文的人借着艰涩难懂的词句,稍稍隐藏了悼亡思念之情?而如此这般咬文嚼字,坟里的人可听得懂?还是魂魄早已缥缈归去,另寻下一世更为圆满无憾的良缘?

  “玮儿,过来跪拜娘。”薛齐念毕祭文,转身吩咐。

  “庆儿,你也来。”琬玉回过神,牵着身边的庆儿向前,要他跪下。

  “跟大哥一起拜。”

  “拜谁呀,里头是奶奶吗?”庆儿离开宜城时,娘带他去拜奶奶的坟,他犹有记忆,以为隆起的坟墓里头的都是奶奶。

  “奶奶在宜城,这里是……嗯,大娘。”她找到一个最好的称呼,又再说明道:“大娘,就是大哥的娘。”

  “大哥的娘?就是娘啊。”

  “是娘没错。”琬玉揉揉他的头顶。“有些事等你长大就懂了。”

  “嗟。”庆儿好气馁,大人就爱拿这句话呼咙他。

  玮儿一双大眼睛凝视坟茔片刻,又抬头瞧向跟他微笑的娘,小小心灵似乎有些明白了,右手隔着衣布,摩挲藏在里头的金锁片。

  “玮儿要祭拜娘了。”琬玉微蹲下身,也揉揉他的头。

  “哥。”珣儿见两个哥哥在前头,不甘寂寞地挣着向前。

  “珣儿也来。”琬玉从春香手中拎来珣儿,放她在两个哥哥中间,她笑呵呵地,小腿一弯,双手趴落,自动摆个跪地姿势。

  “你……”薛齐欲言又止。

  “应该的。”她朝他露出一抹微笑。

  春风拂来,墓草青青,小山头上,几片提早扫墓的人家各自祭拜,一个坟头,一段人生,依然与在世的亲人紧密相系着。

  三个孩子在父亲的引领下,向他们的亲娘和大娘跪拜。也许孩子不懂其中意义,但年年来扫,年年来拜,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薛齐烧了祭文,琬玉亦上前帮他烧纸钱。

  风吹火旺,纸灰飞扬,家保和春香过来带开孩子,庆儿见到山脚下有村童放风筝,跟爹扯了袍摆,指了指,薛齐微笑应允,吩咐家保小心。

  “老爷,这小路难走。”琬玉见春香抱珣儿,家保一手牵一个孩儿,走在弯弯绕绕,长满杂草的小径上,瞻前顾后的,又要注意春香的脚步,实在忙不过来,便道:“不如你一起带孩子下去。”

  “也好。”

  琬玉回头,确定薛齐牵过庆儿的小手往山下走去,忙从怀中口袋掏出两个小小的红木杯茭,双手合十,向墓碑说起话来。

  “阿蕊姐姐,我是琬玉,我来看你,是想告诉你,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疼惜玮儿,好好照顾他长大,琬玉在这里祈求你保佑玮儿平平安安,也保佑老爷顺顺利利。”

  她揣着杯茭,仍是诚心诚意地道:“有件事要跟阿蕊姐姐商量。玮儿长大了,你给玮儿打的金锁片链子显得小了,怕会勒了颈子,我想拿去加段新链子,照样让玮儿戴在身上,你说这样好不好?请告诉琬玉了。”

  说完,她往坟前石板丢了杯茭,正是一正一反的圣杯。

  她不敢大意,谨慎地拾起,虔诚地再掷了两回,皆是圣杯。

  “你同意了。”她满心欢喜,紧紧握住杯茭,感激地道:“阿蕊姐姐,谢谢你。”

  诉说完心愿,她合十拜了又拜,一转身,就看到薛齐。

  “你呀……”他深深注视她,仿佛站在那边看她很久了。

  “我……”她说不出话,只好低下头,她以为他带孩子去玩了,没想到这么快回来,不知道给他听去了什么?

  “走没两步,庆儿就跟着玮儿跑掉了,追都追不上。”薛齐露出笑容,才上前挪动石块,将坟头翻飞而起的纸钱压紧些,“我这才知道春香和周嬷嬷为什么总是追他们追得每晚揉肩膀,捶膝盖了。”

  琬玉望向山下,两个男孩和家保已经跟在放风筝的村童后面,头仰得高高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起看着天上飞翔的大燕子。

  薛齐也随她的视线望去,循着那条若隐若现的风筝线往上游移,凝目在好远好远的晴空,思绪也飞向了触不着的那一端。

  “她身子骨本来就弱,常常病着,怀了玮儿,更难入睡,又容易惊醒,一夜总要两个丫环轮流照顾,或喝水,或拍背,我们很早就分房睡了。”

  琬玉转头,看到了他落寞黯然的神情。

  “那时我呆,只道她身体不好,多休养就好,没留心,那年我去了山西查案三个月,回来正好赶上玮儿出世,也才知道原来她身子很差了,一点奶水都挤不出来……”他猛然转回视线,拿手抹了抹脸,抹出一个最不像笑容的笑容。“讲这个作啥呀。”

  “老爷讲,我听。”

  她明白,他之所以不再说下去,是怕她介意,但她要介意什么呢,毕竟阿蕊曾是他的妻子,也是玮儿的亲生母亲,她唯一的念头只有感叹。

  世事难料,命数有定,若阿蕊未曾早逝,她又何来与薛齐的良缘?

  说不清了。

  “这里景色很美。”他倒是不再说起过去,环目四顾,低沉的声调完全搭不上周遭春暖花开的好风光。“将来我可能调离京城,也会致仕,总不成放阿蕊在这儿,无人打理,总想着什么时候迁回宜城的薛家墓园,那儿有家人天天打扫,上香,逢年过节也有家庭祭祖。”

  琬玉的心震动着,短短一年的夫妻情分,他已经想到了百年之后,生前,死后,皆得他的尽心照顾,能嫁与他为妻,她何其有福。

  她暗自祈愿,愿自己身体健康,一定要长命百岁,跟他百年好合,让他永远不会再露出这种令她揪心的惆怅神色。

  哎,都还没机会圆房,谈什么百年好合。

  这些日子来,他们是更熟稔了,谈话也更自然了,只是她早晚忙着孩子,他有时也得熬夜忙公务,往往匆匆道个晚安,仍是各睡各的,然而了解日深,她自是对他放了感情,不再单单只当他是主子老爷。

  她不好意思去拉他的手,便轻轻碰触他的袖子。

  “老爷。”她声音也轻轻的,“迁葬的事,等时候到了,再来操心,我们还在京城,随时都可以带孩子过来看阿蕊姐姐。”

  “琬玉。”他抓住了她的手掌,再紧紧交握住。

  春风带来青草和花朵的香味,纸灰烧尽,洒下一杯清酒道别。

  “我们下去吧。”他道。

  “嗯。”

  他仍然握紧了她的手,沿着小径慢慢走下山。

  春香正蹲在地上,搂着珣儿看哥哥们玩耍,一见到向来很客气的老爷竟然拉着她家小姐的手走过来,一双眼睛瞪得好大,下巴差点掉下去。

  琬玉好似偷吃被抓到的小孩,浑身燥得无处可躲,忙放开了手。

  “我们准备回家了。”薛齐从容地走向孩子。

  “大少爷说回家要自己做风筝呢。”家保很高兴地报告。

  “玮儿知道怎么做吗?”琬玉也走过来,微笑问道。

  “知道。”玮儿现在更会说话了,但依然简单扼要。“竹条,棉纸,浆糊水,棉线,剪子。”

  “娘帮玮儿准备好材料,你做来给娘放风筝,好吗?”

  “好。”

  “我也要。”庆儿好着急,怕没风筝放。“大哥,你做给我。”

  “我会做给庆儿,做给珣儿。”玮儿神情认真,慢慢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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