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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她慌地低下头。“我以为你会在那边睡。”

  “孩子是缠着我一起睡。”他踏进房间,边说边瞧着这间不再有孩子奶味,也不再是棉被枕头乱堆的整齐卧房,笑道:“他们还要我跟娘一样,说故事给他们听,我就陪他们躺着,想说刚从贵州回来,那里古称黔,便背了‘黔之驴’给他们听。”

  “背?”

  “是啊,柳宗元的好文章,有趣又发人深省,孩子应该会喜欢听。”

  他表情无辜,露出不解的神色,“我才诵完,三个孩子本来还睁着五六只大眼睛,一下子全睡了。”

  “故事不是这么说的。”她好气又好笑。“你忘了?我写信告诉你,若要我念信给孩子听,你得写白些,写浅些,不然他们听不懂。”

  “他们多念些书,就听得懂了。”

  “老爷,你忘了自己也当过孩子呀。”琬玉也不叨念他的。“反正再过不久,他们兄弟就听得懂你那些之乎者也了,他俩学得很快,我教不来了,还是你来教?”

  “我自己教的话,恐怕又要让你嫌我教得艰深。”他见她想抗议又不好说出口的娇嗔神色,不觉开怀大笑,“要我教小儿文章,确实不在行,况且我白日不在,夜里时间有限,还是给他们请个夫子,我再去寻人。”

  “嗯,夫子找到了就可以上课,书房早准备好了。”

  薛齐很满意她为孩子准备的房间,两兄弟的房间有一大号通铺,可睡可玩,隔壁就是书房,桌椅书架都摆上了,跨过了小院落,对面是珣儿的闺房,不过年纪尚小的她仍爱黏着哥哥,现在用不上。

  “你设想周到。”他注视她,捕捉着她细微的神情变化。“他们兄弟的卧房很大,再塞两三个弟弟进去睡也没问题。”

  “胡说什么。”她慌忙转头,她还有正经事要谈呢。“有件事跟你说,你看春香和家保怎样?”

  “哈哈,我本来奇怪呢,家保跟我拿纸笔,写了半天,吞吞吐吐要我订正错别字,我还以为他发心念书了,原来是给春香写信。”

  “我觉得家保挺有心的,人又老实,春香也喜欢,老爷您说……”

  “我早准备主婚了。”

  “好,那我就问他们的意思,找个日子帮他们完婚。”

  琬玉很高兴能为春香完成终身大事,悬着的一桩心事落了地,该说的事也说完了,然后呢,这房间似乎太安静了些……

  “呃,我去瞧瞧孩子。”

  “周嬷嬷在那儿,都睡下了,别去吵他们。”

  “那……嗯。”她抬了脸,又垂下,一看到他微敞的衣襟,又别过脸,觉得还是该找些事情来做。“你……你头发乱乱的,我帮你束起来。”

  “睡觉躺下了还是乱,省了这个功夫吧。”

  躺下来睡觉?她又莫名地口干舌燥了。

  她终于让玮儿庆儿睡在他们的房间,也让珣儿习惯周嬷嬷的照料,为的又是哪桩?不就是希冀与眼前的男人成为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老爷……”该怎么诱惑他呀。

  “琬玉。”他握住她的手,笑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要喊我的名字?”

  “啊,老爷就是老爷。”她的手热了。“我,我喊习惯了……”

  “你在信里是怎么称呼我的?”

  “我……”她脸红耳热,“写信有既定的称谓用法,跟讲话不同。”

  “让我想想你是怎么写的。”他才不管这一套,直接念了出来:“夫君齐展信平安。你说说,你怎么唤我的?夫君?齐?”

  “好啦。”她浑身都热了,在他“催逼”之下,只好道:“夫君?”

  “不对。”

  “相公?”

  “不好。万一我们在路上走散了,你喊一声相公,所有男人都要回头应你。”

  “你说什么啦。”这么不正经,她羞得低下头。

  烛光跳动,啪地一声爆出火花,她吓了一跳,抬头看他一眼,一触及他的温煦笑容,她不好意思笑了笑,又低了头。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薛齐心思震荡,不再让她低头,而是伸指抬起她的下巴,以最虔敬的心情将她仔仔细细看个够。

  这趟出门,路远难行,常得跋山涉水,查案又得殚精竭虑,待回到暂住的官舍或驿站,已是筋疲力尽,虽是吃住不愁,但总不比自己的家舒心,往往午夜辗转反侧,便会想着,她和孩子如何了?

  想着想着,他会翻出她的信,就着月光读来,读着读着,空寂的心便丰盈了,实在了,然后是一夜好眠。

  老天何其宠他,有幸娶她为妻,因她的到来,圆满了他的家,更圆满了他的人生,一想到此,他再也难抑满腔奔腾的热情。

  妻子好合,如鼓琴瑟。今夜,他即将与她共奏一曲凤求凰。

  “琬玉。”他心满意足地轻唤她,纵是激情如潮,却化作了他最最温柔的亲吻,以及最最温柔的言语。“我的爱妻。”

  “齐……”她泪盈于睫。

  “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洞房花烛了?”他吮去她的泪,再以唇拂过她的耳,轻柔啃吻,在她耳边低语着:“我等好久了。”

  “门,门关了吗?”

  “哈哈。”今晚的他,真是笑得好开怀,好尽兴啊。

  掩起的房门里,吹熄了红烛,放落了结帐,凤凰于飞,琴瑟和鸣。

  门外,花好月圆。

  第7章(1)

  一年后,瓜熟蒂落,稻穗饱满,正是秋收的大好时节。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薛齐站在房门外,一脸焦躁。

  “老爷,女人生娃娃,男人本来就不能进去看的。”阿金嫂出言相劝,一面拿眼瞧阿金和家保,要他们随时注意揪住老爷,别让他闯门了。

  “老爷您放心。”春香也劝道:“里头有周嬷嬷,还有经验丰富,接生过上千个娃娃的产婆,不会有事啦。”

  “春香,你怎么没进去?”薛齐发现她竟然在外头,又急道:“你听,琬玉哎哎叫成这样,你是她最贴心的好妹妹,怎不进去陪她。”

  “是小姐赶我出来的呀。”春香好哀怨,她都看过庆儿和珣儿出生了,可这回她家小姐怕生产流血会惊动她的胎气,坚持不让她进去。

  才三个月,小姐紧张什么。春香摸摸肚子,爱嗔地瞪了家保一眼。

  “琬玉,唉,琬玉啊。”薛齐还是只能瞪着门板。

  三个小孩没他们的事,蹲在院子里,捧着下巴看一群着急的大人。

  “大哥,娘好像很痛。”五岁的庆儿想不透。“周嬷嬷说,痛完了,娃娃就出来了,可我先前吃到坏东西,肚子痛,怎没蹦娃娃出来?”

  “女人才会生娃娃。”六岁的玮儿还是多懂一些事。“庆儿你是男孩,不会生,珣儿就行。”

  “咦?”两个男孩同时看向小不点的珣儿,目光极度怀疑。

  “娘生娃娃,我们一起玩。”三岁的珣儿只想多个娃娃来玩。

  “不知珏儿是弟弟还是妹妹。”庆儿又有疑问了。

  “爹说弟弟妹妹都好,叫我们要当好哥哥疼爱他。”玮儿拿了树枝,在地上写了这个父亲早就取好的“珏”字。

  “珏,乃两玉相合为一,取其圆满也。”庆儿学了爹教他们的语气。

  “珏儿有两块玉,这很珍贵,跟我们名字一样,都是好玉。”

  “可我只有一块玉。”庆儿也拿树枝写了“琛”字,硬是在左边又加了一个玉字旁,开心地道:“大哥你看,这样就有两块玉了。”

  “有这个字吗?”玮儿不确定,写下自己的“玮”,再帮珣儿写下“珣”,端详了片刻,又写了一个“玉”字,“好奇怪,玉字单独写,有一点,变成我们名字的偏旁,那一点就不见了。”

  “对喔。”庆儿也发现了,歪着头看。“真真奇哉怪也。”

  “咿呀,这字哭了,掉泪了。”珣儿软语娇嗓,小手捻起树枝,往“玉”字那一点抹去,煞有其事地道:“不哭不哭,姐姐给你擦泪泪。”

  “哇。”两个小哥哥眼睛发亮,他们的妹子实在太聪明了。

  去掉了那一滴泪,不哭了,破涕为笑,便开心了,然后拿来安上他们名字的偏旁,所以他们都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小孩喽。

  “可是娘的名字有个玉。”,玮儿一天到晚听爹唤她,早就将娘的名字学起来了,手里便写下“琬玉”二字,忽然有了重大发现。“庆儿快瞧,娘也有两块玉耶。”

  “对喔,娘有两块玉,我们也有玉。”庆儿很肯定地道:“爹真的很喜欢玉耶,所以又给珏儿两块玉。”

  “不知有没有三块玉的字,明儿再去问夫子。”玮儿很有求知精神。

  “怎么办?”庆儿倒是担心起来,“娘这块‘玉’的一点不能抹掉,这样不就一直在哭……”

  “呜哇哇。”

  初到世间的第一声啼哭由房内传出,三个小孩惊喜地跳了起来。

  “琬玉,琬玉。”薛齐更着急了,上前拍门。

  “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啊。”里头传来产婆的高声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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