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曳脚步未停,他早已浑身湿透,怀里的嬉游更是冷颤连连,她紧紧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还沾着雨珠,看起来痛苦不已。
她一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早已被山猪吓昏了,马儿失心疯的重重一摔,更让她伤势不轻。
“王爷,还是让我来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之中,霍嬉游听到青青不安的声音。
“我来!”
一个粗嗄的嗓子在她耳畔响起,她四周飘浮着男子的气息,那是——
没多久,有人把她扶了起来,苦苦的药液强灌进她嘴里,那苦汁难以入口,她呛到了,脆弱的连咳了几声。
“小姐!”青青惊呼。
一只温厚的大掌在她背脊顺了又顺,她可以感觉到那不是青青的手。
大手温柔的替她顺气,平顺的节奏感令她感觉安心,她又昏睡过去了。
“王爷,小姐已经睡着了,这里让我来服侍,你去歇着吧。”青青惶恐,服侍小姐原是她的工作,可是现在王爷却巴着不放,一身湿衣也不回房换,任它自行风干。
“我来,你去歇着。”龙天曳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
青青傻眼了,哪有丫环去休息,让主子忙的道理?
何况他是堂堂的王爷哪,平时也不了与小姐如何恩爱,怎么今天小姐一病,他却像魂都掉了似的,连那被侍卫送回来的龚微如也没去理会,整个晚上就守在这个房间里,真是反常。
“王爷,你晚饭也没吃,不如先回房休息吧,要是小姐醒了,我再派人通知你。”青青苦口婆心地劝着。
奇怪,平时她胆小如鼠,更是畏惧威仪并重的王爷,可是今儿个她却没那种感觉,居然还敢对着他说这么多话。
龙天曳没有回答,始终蹙着浓眉,一副苦恼而怜惜的样子,眼里更是有许多自责懊恼。
眼看王爷在床边紧紧握着小姐的手不放,夜也深了,青青没辙,只好叹息一声,替他们掩上门,退了出去。
霍嬉游在夜半幽幽转醒,其实她只是被吓昏而已,早该醒来,但那些苦菜汁让她昏昏欲睡,一睡竟睡到了大半夜。
看到守在她床前的龙天曳,她吓一跳。“你你……你怎么了?”
平时他最爱漂亮的,出门总是穿着光鲜亮丽,可是现在,他一点王爷的威仪也没有,反而像个草莽江湖客。
他的双眼通红,刺刺的胡碴令他看起来有点落拓不羁,衣着肮脏,衣上沾满污泥还绉巴巴地,他这样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伤口还痛不痛?”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径自问道。
“伤口?”她莫名其妙,可是身子稍稍一动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感到浑身都痛。
“你身上有许多被树枝划破的伤口,我都帮你清理过了,也上了药,明天我进宫去替你拿退疤膏,身上不会留下难看的伤痕。”
她睁大眼睛,“你替我清理?”
她隐隐感觉大腿也很痛,难道他也看她那里吗?
她脸一热,真是的,青青那丫头跑哪去了,居然让王爷做这种事,明天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我是你夫君,有什么不妥吗?我可不想让大夫吃王妃你的豆腐哪。”他疲累的黑眸突然涌起笑意,“王妃,你的大腿很美,然而小腿就……”他语气保留,没说下去。
“就如何?”她紧张的问。
莫非他觉得她小腿太粗?
唉,她就知道姑娘家练功会把身子给弄粗的,他一定不喜欢女孩子有一副坚实硬朗的身躯吧,她知道男人都喜欢水蛇腰。
他先是无声的咧开嘴,然后勾起笑容。“更美!”
她松一口气,这才像她认识的他,见她一醒来就调戏兼调侃她,不愧为二王爷的作风。
他忽然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王爷,你累了?”
呵欠打得那么大,他的倦意可真不假掩饰啊。
“本王确实累了。”
见她醒来,重重的困意忽然向他袭来,撑了一整晚,他现在想好好睡一觉。
想罢,他动手脱起衣服来。
“王爷,你你你——”她猛眨眼睛,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他无视于她的反应,继续脱。“这衣裳又脏又臭,你总不能指望我穿着它睡吧?”
她眼睛瞪得更大。“王爷要睡睡睡……睡这里?”
“本王睡在这里有何奇怪?”他平静的看了她一眼。“还有,我可不希望我的王妃养成口吃的坏习惯,难登大雅之堂。”
“不不,臣妾是一时情急,臣妾……”
臣妾如何呢?
她干瞪眼,说不上来。
这原是他的房间,自他们成亲之后,他只有一次睡在这房中,现在他要睡,她有什么理由反对?“王爷不必去陪龚微如吗?”半晌,她才笨拙的想出这句话来应对。
他不以为然的一扬眉,“龚微如只是绍王送给我的一个奴才,本王为什么要去陪他?王妃这话实也好笑。”
她点点头,嗯,言之有理。
然后她就完全想不出话来答他了,只能一任他熄灯上床,睡在自己身侧,害她浑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
“王妃,你的伤处很痛吗?怎么你的身体像块木头一样僵硬?”
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还夹带着一股热气,听不出是戏谑还是关心。
“不……不是,我……臣妾紧张……”她已经语无伦次了。
“因为本王?”
“除了臣妾喝醉的那夜,王爷没跟臣妾同床过,所以臣妾才会份外紧张。”她鼓起勇气说完,更加不敢随便乱动,怕一动就会在黑暗里碰着了他。
“你是我的王妃,难道你以为我一辈子不会碰你吗?”他突然丢出这么一句话。
“臣妾以为王爷你爱……爱男人……”她舔舔干涩的唇,声音越来越小,生怕自己这么说会激怒了他。
他突然纵声大笑。
“你有伤,我不便搂你,把头枕在我肩上。”
她困惑的蹙着眉心,他实在难以捉摸啊,自己直指他有断袖之癖,他不生气吗?
不过她还是温驯地照做,把小小头颅倚在他的肩上,他肩头浑厚宽阔,确是好眠的所在。
“睡吧,别想那么多,日后你自会知道,本王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她有点失望,如果他把“女人”两字换成“你”,或许她会好过一点。
因为纵然日后他爱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但那个女人也未必会是她霍嬉游。
唉,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哪,她还是听他的话,睡吧。
尔后的日子,霍嬉游因浑身大小伤处和得了风寒的关系,整整在王府里待了一个月未曾出门,而龙天曳居然也天天在府中陪她,没有出去和那些弄臣饮酒作乐,他们朝夕相处,他连龚微如也冷落了。
“王爷,臣妾听总管说,兵部尚书李知仪大人娶儿媳妇,李大人已经三番两次来邀请王爷,盛情难却,王爷你不去吗?”
秋天已经到了,窗外吹拂着微微凉风,秋日的诗情画意在王府华丽的院落里展露无遗。
房中,霍嬉游绣着一件男用外衣,龙天曳则专心的阅读一本书,两人就像寻常夫妻般消磨着闲适的时光。
“不去。”龙天曳眼也没抬。
她忽然停下了针线活儿,困惑地看着他,“王爷,臣妾不解。”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侦查工作有点停顿,一方面是身子还未养好,另一方面则是她不愿太快去查出他谋反的罪证,不愿他被定罪。
为什么他们不是对平凡的百姓夫妻?为什么他们的相处要这么尔虞我诈?为什么他要勾结反臣,意图叛乱犯上?唉!
他搁下了书卷,黑眸灼灼的盯着她。“怎么说?”
她轻声道:“以前王爷天天往外头跑,臣妾十天也见不着你一面,现在你天天待在府中,什么应酬都不去了,和过去判若两人。”
对于他反常的行为,她总觉得不对劲。
“这样不好吗?”他薄唇勾起一抹魅笑。“本王天天在房中怜你、爱你,以免王妃深闺寂寞。”
“王爷别胡说!”她闻言涨红了脸。“臣妾不知王爷现在天天留在府中是何用意?”
其实他们虽然每夜同床共枕,但他对她除了亲吻之外再无逾矩行为,只是他老爱用言语挑逗她,今她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本王留在自己府里,还能有什么用意?”他淡淡地道,神态中有一抹慵懒。“本王过去没发现王妃的美好,现在发现了,恨不得一人变作三人,时时刻刻围绕在王妃身边,与你上天入地相随。”
她蹙起眉心!“王爷又拿臣妾开玩笑了。”
可其实她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喏,就拿她手里在绣的这件外衣来说好了,她原本是要绣给她爹爹当六十大寿的贺礼的,可是绣着绣着,却不知不觉绣成了龙天曳会喜欢的样式,把她爹的寿礼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越来越把他当夫君,就是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他可有当她是妻子吗?
据她的观察,他和慕容无瑕的关系似乎不像外人所谣传的那般暧昧,而他和龚微如的关系则令她难以捉摸,虽说这阵子他都在陪她,可是她知道他仍派人买了许多珍贵的物品送给龚微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