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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他温声问道,“是我忘了与你商量什么?还是又擅自做了决定?好好说就是了,何必气成这样?”

  蓝小玉才不吃这一套。他这个从不生气、从不发火,什么都纵容她的温柔模样,正更显得她张牙舞爪、不可理喻。

  当下她又拍开他的手,忿忿睨了他一眼,质问道:“我听碧青说了,每年中秋,你都会到金陵去一趟,探望姊姊一家。今年却至今还未开始准备,这是为什么?”

  羊大任还有脸诧异,“因为我想待在家里陪你。”

  听到他好自然的说出“家”这个字,蓝小玉的心便是一软。不过随即告诉自己,不能如此简单就放过他!还是要硬起心肠来,好好教训!

  “你每年都回去送礼,今年却突然缺席了,你家人会怎么想?”

  “姊夫会谅解的。别忘了我是新婚——”

  新婚燕尔,小两口如胶似漆,难分难舍,这是天经地义;不过蓝小玉就是这里不开心。她挺不愉快地说:“外头人不晓得,会以为是我从中作梗,不让你上金陵去探亲。你要是和我商量的话,我一定会要你成行的。”

  “不忙,靠近腊月时再说吧。到时你休息够了,准备充分些,我们再一起同行。”他轻松回道。

  “再说、再说!你哪时跟我说过?”蓝小玉好生气,“我又不是纸糊的,坐一趟车就会散掉,你都把我从京城一路带来这儿了!”

  就是那一趟回来,把羊大任心疼死了。

  犹记得兰姨、七王爷、梅姊吵得不可开交那日,他找到了小玉,眼神坚定地望着她,劈头就问:“小玉,你跟我走,好吗?”

  当时的她也望着他,简单回道:“当然。你五年前就该问的。”

  五年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随他去。五年之后,大费周章绕了好大好大的一圈,人事已非,心意却毫无改变。

  她就这样随他走了。把黄莺楼的一切,美丽的衣裳、价值连城的古琴、客人馈赠的所有财物珠宝、可能的尊贵身世……全都抛在身后,不顾一切地随他南下。

  劳顿颠簸了一路,蓝小玉路上就累得病了,到了蔺县整整卧床休养了五日,才在悉心照顾下好转,一个多月之后元气才完全恢复,有精神唱曲儿了。如此这般,没把她养壮之前,羊大任怎舍得让娇滴滴的美妻再受罪?

  但留她在蔺县,自己上金陵去,他更加不愿。连上衙门去办公都巴不得把她带在身边了,怎么能忍受一去大半个月见不着她的折磨?

  “不成,我舍不得带你奔波这一路,也舍不得放你一个人在家。”他笃定说道:“这阵子乖乖调养身子,把你养壮了些,想去哪儿我们再去,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他看似在询问,其实根本早已决定好了!

  “与其如此,你不如请尊神佛回来供着算了!”蓝小玉怒道,“要过舒服日子,我就不会跟你来了。不用把我捧在手心怕碰坏了似的,我不喜欢——”

  听到这儿,突地,羊大任眼眸一沉。他往她这边跨了一步,靠得更近了,也逼得她不得不后退,直退到靠着窗前的小几。

  那个神态……大有问题!

  “你不喜欢吗?”嗓音也压低了,带着沉沉的笑意,双眸紧紧盯着她,令她心儿卜通乱跳起来。“可我挺喜欢的。记不记得昨夜,我一手揽着你的腰,另一手捧着你的——”

  “住嘴!别在这儿胡说八道!”蓝小玉脸蓦然红透了,水眸慌张地往外张望,怕有下人刚好经过,听见这露骨的私密话语。

  “哪儿是胡说八道,你明明也喜欢的,叫声又甜又娇,让我听了——”

  “叫你住口,还啰唆什么!”蓝小玉听得又羞又气,抡起粉拳,便往夫君胸膛猛捶,“书都读到哪去了,读书人还这么不知羞,大白天的胡言乱语,也不怕人听去了。”

  羊大任笑着握住她的纤腕,“你这手留着弹琴吧,别捶疼了。”

  “你放手!别这样拉拉扯扯,你……唔……”

  饱满红润的小嘴儿给吻住了,吵闹声顿止。娇小的身子被拥在男人宽厚的怀中,相依相偎。

  随后来廊上点灯的小厮一路都在偷笑,快手快脚点好了灯,便迅速离去。大人和夫人总是这样,吵了嘴之后特别甜蜜,根本是打情骂俏嘛。

  暮色渐浓,窗户也半掩了。窗上映出了隐约两个人影,还是紧紧相依,难分难舍,良久,都没有离开窗前。

  闹过之后,蓝小玉也累了。红润的脸颊偎在他散发淡淡蔺草清香的衣襟,一双乌黑的水眸望着半掩的纸窗,怔怔发着呆。

  “在想什么?还气我吗?”羊大任吻了吻她头项心,低声问道。

  她摇摇头。这个男子可以倾尽一切对她好,就算是当年要与她分离、或偶尔要惹她生气,都在所不惜。

  为他伤心、为他病了、为他抛弃一切……她真的都愿意。只要他开口。

  “你瞧。”她指着窗纸。

  窗纸自是混了蔺草粗梗制成的,上头有暗花,又坚韧又洁白。这素净的窗纸是羊大任看惯了的,此刻他望了一眼,轻问怀中的人儿:“瞧什么?你不爱这花色吗?下一趟新的粗纸出来了,你给点意见,看喜欢什么样子——”

  蓝小玉嫣然偷笑。这会儿就知道要征询意见了?

  “不是嘛,你看窗纸上的影子。”

  那影子是两人,又像是一个。随着灯火摇曳,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又合在一起。高大的是他,娇小的是她。影影绰绰,煞是有趣。

  “我有影子呢。”她说着傻话,“它回来了。”

  羊大任自然听不大懂,但因为宠老婆,也不多问,只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呀,你连影子都这么漂亮。”

  蓝小玉回眸,娇娇瞪他一眼,嗔道:“呆子,书读傻了吗?影子都黑漆漆的,哪有漂亮不漂亮之分?”

  “你的就挺好看。”他轻轻顺着她披散在背后的乌亮长发,一面着了迷似的望着剪影,“不信你瞧,连我的影子都舍不得跟它分开。”

  闻言,她搂紧了他精瘦的腰,把小脸埋在他胸口,用力点了点头。

  她也舍不得与他分开了……

  尾声

  堂堂一个蔺县县令的书房,居然简朴成这样。家具全是蔺县土产,没有装饰也没有摆设,字画更是平凡。唯一稍微说得上是豪华的,大概只有窗前书桌上铺的一张精绣桌巾了。

  说是精绣,却也已经因为洗了多次,早已褪色,缎子的光泽也黯淡了。

  蓝小玉看到桌巾时,本来也很不解,等到猛然想起那是他们的定情物,而他还这么慎重其事的用了这些年之后,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此刻她正在铺了桌巾的书桌前用功。一灯荧然,背影俏生生的,让素朴的书房也悦目好看了起来。

  在夫君的鼓励之下,蓝小玉开始着手整理琴谱、曲谱等等,有些流传甚久的重新抄写清楚,还加上自己多年来习艺的心得,等到整理一段落了,便差人送回京城去,让梅姊修改指正。

  本来只是打发时间用的,但她越做越得心应手,做出兴趣来了。京城方面据说已经有人在打听,希望可以出版流传这一份内容丰富珍贵的谱书。

  这阵子羊大任忙公事的时候,她也一头钻进自己喜爱的活儿里。常常是他下了衙门回到公馆,她还在忙,都分不清谁才是真的大人了。

  当羊大任踏进书房时,还在门口驻足片刻,欣赏了一会儿爱妻认真用功的背影,心里的得意跟满足,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蓝小玉显然很专心,没听见他走进来。直到羊大任都走到她背后了,才猛然惊觉。接着,她开始慌张地收拾桌上的书本。

  真的很慌张,连旁边的茶杯都给碰掉了。

  羊大任很稀奇地问:“怎么了?跟作贼一样,抄个琴谱何必怕我看?”

  自然不怕,事实上,很多文字叙述的地方,都还是他负责校对勘误的。

  蓝小玉被这么一问,涨红了小脸,越发心虚地慌乱收拾着,还拉过旁边的琴谱抄本盖住本来在看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羊大任的好奇心整个被勾起来了,“可是七王爷写来的信?你不是每回都看也不看,直接丢进火炉里烧掉吗?可惜了特制的洒金蔺纸五色签——”

  说起来蓝小玉真是奇女子。对于自己的身世完全不关心,对王爷府的钱财地位更是没兴趣。梅姊说她不是雁家骨肉,她便不是,才不管七王爷或兰姨怎么想!

  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书呆子可不管她出身。

  “我没看什么。你今儿个怎么早回来了?”蓝小玉转身,试图挡住混乱的桌面,一双水眸流转闪烁,就是不敢看他,小脸儿红得更是可疑。

  “是啊,下午不晓得怎么了,头有些疼,想早点回来休息。”羊大任故意说,一面揉了揉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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