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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话说,她不认为这会好用到哪里去,但既然手边没有其他足以安眠的东西,就试试好了。

  夜沉沉,深深。

  淡淡的香,温柔的入了心肺。

  一颗心,奇异的,慢慢定了下来。

  那奇怪的安全感,再次上涌。

  合着眼,不觉中,她唱叹了口气,恍惚中,她仿佛又感到一双厚实的大手,轻拥着她,哄着、抚慰着,要她偎进那无形的温柔怀抱里。

  那感觉,是如此真实。

  她试图睁开眼,想看清,但眼皮却沉重似千斤。

  睡吧……

  蓦地,衣袖带香的男人说。

  别怕……

  她拧着眉,却感觉到粗糙的指腹,抚过她的眉心。

  那双手,是如此温柔。

  是梦吧?

  她在半梦半醒间,想着。

  从未有男人如此温柔的哄她睡觉,即便是老爸也不曾这样做过。

  那香,有问题?

  她困倦的猜着,还想再睁眼,但男人的指腹,一次又一次,温柔的抚过她的眉,抚平她拧起的额。

  别想了……

  他悄然的声音如此近,几乎就像是俯在她耳边似的,她可以感觉得到,他温热的鼻息,她应该要感到害怕,但却半点惊慌也无,身体还没来由的感到放松。

  几秒后,她无端沉入安稳的黑暗之中——

  第2章(1)

  一灯如豆。

  小轩窗内,女子安坐软垫上,查看家仆送来的新帐。

  一捆捆的竹简,成堆叠放在她裙边,她专心记着帐,并以毛笔,简洁的在竹简上,写下交代管事的嘱咐。

  身着玄衣的小丫鬟安静替她送上新的茶水。

  热茶,冒着冉冉白烟,然后,凉了。

  她没有注意到,只是将左手边的竹简一一摊在桌案上打开,批注回覆,再卷起堆放到右手边。

  子时已过,眼看就要到丑时了。

  跪在桌案旁,替她倒茶磨墨的小丫鬟,早己忍不住掩着小嘴呵欠连连,她却依然没有休息的打算,精神奕奕的持续处理着如山一般的书简。

  当另一个小小的呵欠出现,女子抬起头来,停下了手中的笔。

  小丫鬟吓了一跳,立刻闭上了呵欠连连的小嘴,脸色发白,紧张的挺直了原本己打弯的背脊。

  原以为会得到她的责怪,未料,却听见她开口说了一句。

  “你先下去歇息吧。”

  小丫鬟眨了眨眼,但没有多加质疑自己的好运,和女子微微躬身俯首,跟着便赶紧悄悄从旁退了出去。

  看着那无声退开的身影,女子深深的,吸了口气。

  窗外,明月己过中天,斜斜挂在云边。

  她轻握住冷凉的茶杯,吸了口冷掉的茶水,正欲低头继续俯案赶工,眼前却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女人。

  女人躺在地上,衣着特异。

  她清楚记得,刚刚那里的地板上,并没有别人,丫鬟才从那里离开而己,但此时此刻,就在方才那一眨眼,那里就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熟睡着,呼声大作。

  荼蘼握着茶杯,瞧着她。

  眼前情景太过怪异,反倒让她变得镇定,她抬眼,缓缓从左,看到右,再慢慢从右,看到左。

  一室寂然,除了那乍现的怪异女子与自己,屋子里没有任何其他旁人。

  慢慢的,她放下茶杯,右手仍握着笔。

  夜半,已三更。

  那女子,是人?抑或是鬼?

  这念头才闪过,屋外远处,灯火在竹林间隐现。

  然后,她看见那个男人,提着灯,悄然而来。

  男人身形顺长健壮,不似文士书生瘦削,一袭深衣不需衬垫,便己饱满有型。

  虽然有一段距离,她只一眼,便认出是他。

  握笔的手,不由得一紧。

  这女子,是他的玩笑吗?抑或是他从南蛮异国,带来的另一名家奴?

  他跨入门槛,走了进来。

  她瞧着他迈步朝她而来,脚步不急不缓,似不见那躺在地板上的女子,他瞧也没瞧那女人一眼,直接来到她跟前。

  她放下笔,起身离开桌案,跪到一旁,将双手摆放于膝,俯身恭迎。

  “爷。”

  男人眉头微拧,瞧着她:“我十年前就说过,这些礼数,都可免了。”

  “礼,不可废。”她继续垂眉敛目,俯首沉稳的道:“爷是爷,荼蘼是下人。若然乱了礼数规矩,士族商贾皆会瞧轻铁家。”

  男人低头俯视着她,眼角微抽。

  他放下灯笼,将火掩熄,弯身在桌前软榻上坐下,盘起腿,深吸口气,揉着额角,淡淡叹了口气。

  “你说这些,可是存心气我?”

  那语气,带着深深的疲倦,教她心头莫名抽紧,她粉唇微抿,眼睫依然低垂,恭敬如常。

  “荼蘼不敢。”

  “不敢?”他自嘲的扬起嘴角,“算了,就当你不敢。既然不敢,这里没有外人,你要行礼如仪,等有外人再说。”

  没有外人?

  不自禁的,她偷偷瞄了那依然躺在前方呼呼大睡的女人,此刻那人蜷缩熟睡着,睡到连口水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他没注意到那女子?

  几不可闻的叹息,再次传来。

  她终于忍不住抬首,男人刚硬的脸,被烛光强调了深浅,如刀凿刻。

  男人的脸上有着疲倦的痕迹,他一手支在桌案,揉着额角,一手则随意的翻看她刚刚处理完的书简。

  “爷深夜来此,找荼蘼有事?”她将冷掉的茶壶,提至一旁的暖炉里加热。

  今晚稍早,他才刚从外地回来,出门月余,她清楚他已经累了,还特地让人替他备好盥洗的热水,以及清淡的晚膳。

  原以为,他梳洗用餐后,早该睡了,未料他竟深夜上门。

  听见她的问话,他没有回答,反问:“市里的总布又增加了?”

  “是。”她将小炉的火,重新扇起,边回道:“市令月初已明令公告,我已派人打点好了。”

  男人一扯嘴角,没多说什么,国家要打仗,强征税收,身为一介商贾,除了乖乖缴税,还能如何。

  她的字,还是像以往那般简洁秀挺,没有一丝多余。

  他看过一卷,伸手再拿一卷,摊开来,看见上头她的加往,交代道:“巴蜀近年气候较稳定,今年多和那儿买些粮,把原有的数量加倍,屯着也好。”

  “已经加了,这批,是后加的。”

  他一愣,抬眼,只见她将加热的茶壶,提了过来,跪在他身边,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茶香扑鼻,白烟冉冉。

  她白哲的容颜近在咫尺,近到他能嗅闻到她发上那淡淡的馨香。

  “近来情势不稳,怕又有战事。”她将茶水倒了七分满,再把壶搁置一旁,然后抬起他方才看完,随手放在桌案上的书简,仔细卷起。

  “你如何得知?”铁子正瞧着她优雅的动作,好奇开口询问。

  “燕地恺甲又涨,丹砂、金石,市价亦升,胡马也有人大举引进,许是有人在暗中收购,往年屯兵买马收粮,皆为战事。战事若起,粮价必会飞升,谷雨刚过,秧苗己栽,若等爷回来决定,怕己被人订走,所以我才自主请人加购,和当地农户事先买下今秋粮作。”

  她将书简卷好,抬首见他凝神望着她,心头不由得再一跳,但这回,她没有闪避他的目光。

  “爷,觉得荼蘼多事?”

  这个问题,有点多余。

  这些年来,在内务上,他不曾插手过她决定的事。

  多年相处,他原以为,她已经不畏惧他。

  敬他,但不畏他。

  还是,她依然会感到害怕?

  “不。”铁子正看着眼前的女子,柔声道:“你做的很好。”

  心头,莫名怦然。

  她垂眸,将卷起的书简以绳绑好。

  眼前的女子,没有表情,垂下的眼眸,也让他看不见她眼底的情绪。

  她为他的称赞,感到高兴吗?抑或,只是为此松了口气?

  这些年,他虽然放权让她主事,但也只管内务。他没想到,她光是在城里,从市集买卖交易之间,就能从中,掌握周遭情势。

  或许,对她来说,当铁家的内务总管,是大才小用了,毕竟,她是齐商之女,虽是巫儿,从小也习商务。

  轻轻的,他握住她垂落身前的乌黑长发。

  握着书简的小手,微微一僵,紧握。

  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紧张,但他依然,握着那缕仍带着她身上余温的黑发,轻轻以指腹摩挲。

  “爷,夜深了,您该回房歇息了。”

  他抬眼,将视线,缓缓从指间柔顺的发,往上移到她的脸。

  她依然垂着眼,可淡淡的晕红,上了她的颊面。

  所以,她还是会在乎的。

  是恼极,还是羞极?喜悦,抑或厌恶?

  又或是,不得不忍?

  这数年,他总无法自制的臆测着,眼前女子的心思。

  他拉近她的长发,凑至鼻间,悄声问。

  “你这是赶我?”

  纤纤的小手,收得更紧,将竹简压出了细微的声响。

  “荼蘼不敢。”

  又一个不敢,好一个不敢。

  他闭上眼,唇角难掩苦笑。

  然后,松了手。

  乌黑柔亮的发丝,从他指间滑落。

  他起身,没喝她特别为他加热的茶水,也没去注意,她是否因为他的放手,而感到放松,只开口交代。

  “晚了,别再弄这些帐务。”

  他转过身,迈步离开,临到门边,又停了下来,回身看着那跪坐在桌案旁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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