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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1)

  「呜哇哇哇—」

  凄厉的哭嚎声响彻云霄,惊扰了在树梢上歇息的鸟儿,也吓跑树林中觅食的动物,所有的鸟语花香全教这惨烈无比的哭声给破坏殆尽。

  严喜乐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圆圆的脸蛋皱成一团、眼眸肿成红核桃,鼻子红咚咚的,嘴儿正张得老大,像个三岁娃儿般纵声大哭。

  今早才换上的云缎罗裙早已被她拧成了酸梅乾,她手上那方自家小姐柳飞雪亲手绣绘的手绢,也早就被她丰沛的泪水给浸得无一丝乾爽。杏白手绢上绽放的傲梅现下成了凋零枯萎的落梅,全搅和在一块,看了好不可怜。

  「呜呜呜—小姐—喜乐好舍不得你……」抱着双膝,严喜乐埋首其中,用力的哭喊。

  她是个孤儿,八岁那年被柳老爷买进府,因为年纪与柳家千金柳飞雪相仿,所以成了小姐的贴身丫鬟,虽说是丫鬟,但小姐待她如同亲姊妹,有好吃的必有她一份,有好玩的也绝少不了她,两人相依相伴了十年。

  可一个月前,姑爷展少钧身中奇毒、命在旦夕,唯一能救他的便是当时受师命前来的「鬼医」厉天行,偏生这人个性古怪,坚持没见其师邱七赠予姑爷的龙凤佩便不救人,吓得她家小姐险些昏厥,她一时气不过,便骂了对方一顿。

  结果,厉天行终是改变主意,并开出了交换条件。

  他说,救人可以,只要对他出言不逊的她当他三年药僮,他便救。

  话语方落,当所有人尚来不及反应时,她已豪气万千的大拍胸脯,将自己给换了。

  这也是她现在为何会嚎啕大哭的原因。

  那时为了小姐、为了姑爷,她没想太多,单纯的脑袋瓜子只想着:反正都是当奴婢,到哪儿当还不都一样。

  没想到离别之际,姑爷竟开口认她做义妹,还给了她一块令牌,他说这是她为怒风堡大小姐的身份象征,如在这三年期间有任何麻烦,或者是让厉天行给欺侮,都能拿这令牌到怒风堡旗下的商号求助,他们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为她出头,因为她是他们最宝贝的妹妹。

  这段话让无父无母的她第一次感到亲情的温暖。

  于是离别后,她的脑袋便时刻浮现她与她家小姐……哦,不对!现在该改口叫嫂嫂,在一起的那段欢乐时光,可愈想,泪水愈是停不下来,一直到三个时辰后的现在。

  这时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吸吸鼻子,严喜乐困惑的看向仅以布帘相隔的驾马座,蓦地一只大掌探进,接着传来冷淡且隐藏一丝不耐的男性嗓音。

  「吃饭!」

  圆眸眨呀眨,看着大掌上的香烙饼,圆润的肚子很赏脸的发出一阵响。她毫不客气的接过烙饼,大口大口的啃着。

  「姑爷、小姐……不对!」严喜乐嘴一扁,又叫错了。一时间要改口真的很难欸。又咬了一口饼,她含糊不清的继续哭嚷,「呜—大割、少少,偶好想泥们哦……」

  即使是吃饭,她仍然不放弃哭泣,惹得坐在前头的厉天行脸色铁青,直想掉头回杭州,将这烦人的丫头给扔回去。

  「呜呜……」圆圆的身子突地穿开布帘,严喜乐一屁股坐到座椅上,掌心摊平在厉天行眼前,可怜兮兮的望着他说:「我好饿,我还要吃。」

  漠然的眸子朝身旁的女人扫去,他不发一语,将手上的油布包整个扔给她。

  若不是她吃饭时,那惊人的哭声会稍微和缓一些,他根本懒得理会她。

  看着油布包里烙饼的数量,溢满泪水的圆眸倏地一亮,她忙不迭的抓起饼往嘴里塞。

  「呜—好硬、好乾……」三两下便解决了第二块饼,可能是哭得太久,再加上烙饼本来就乾,让她喉头乾痛难过。抬起圆眸,她再次像只既可怜又无辜的小狗看向身边人。「我好渴,我想喝水……」

  冷眼二度扫向她,厉天行自木椅边拿出水壶,拔开壶口,向下一倒,只见壶口缓缓滑出一滴水。

  严喜乐小脸失望的垮了下来,那副渴望的表情,让厉天行的剑眉一挑,阴霾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水?当然有,但他可没打算让这胆敢将他当成小厮使唤的小丫鬟喝。

  他心忖着,没水喝,这丫头自然就会停止那足以让黄河泛滥成灾的泪水,还他耳根子清静。

  哪知,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就见那沾着饼屑的小嘴抖了抖,接着—

  「呜哇哇哇哇—我要水!我好渴!我要喝水啦!」更凄厉、更悲恸的哭喊声爆发而出。

  那早已哭哑的嗓音有如破锣在敲,一声接过一声,让生性漠然的厉天行再也忍无可忍的低咆,「闭嘴!」

  严喜乐果然闭上了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瞅着他。

  可就在他以为怒喝奏效时,她居然搁下手上啃到一半的第五块烙饼,举起双手拼命敲打着椅垫,发出更令人闻之色变的哭喊。

  「呜呜哇哇哇—你凭什么叫我闭嘴讨厌、讨厌、讨厌!我最讨厌你了,你这个大坏蛋!可恶的家伙!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这个黑心黑肠的坏家伙,我就不必离开大哥和嫂嫂了,救人就救人嘛,干么还要有条件……呜哇—没有良心的坏人……我要喝水啦……」

  额角青筋浮动,强忍住将她扔下马车的冲动,厉天行大手迅速捞出另一个水袋扔给她。「喝!然后闭上你的嘴!」

  如愿拿到水,严喜乐立即打开袋口,咕噜咕噜的连灌了好几口,一直到水袋见了底,圆脸才满足的漾出离开杭州后第一个微笑。

  瘫在马车里,严喜乐无神的双眸直盯着车篷,耳里听着车轮辗过小石子的滑动声,百般无聊的打个哈欠。

  跟着厉天行离开杭州已经三天。这三天,她除了哭还是哭,吃饭也哭、睡觉也哭,就连上茅厕她还是哭,而厉天行除了第一天说过一句「闭嘴」之外,这三天来压根没理过她,彷佛她仅是放在马车上的药材。

  好无聊!这样的日子简直闷死她了!

  翻坐起身,她拨开布帘坐到驾车的男人身旁,与他并肩而坐,双手支腮,斜睨着一脸冷酷的厉天行,「喂!我们来聊聊天好不好?」

  说真的,她一丁点儿也不想和他这般坏心肠的人说话,要不是这荒山野岭就他们一辆马车,而这马车上头又恰好仅有他们两人,她是绝不会和他说话的。

  厉天行没有理她,执着马鞭,专心地驾着车。

  「你不想聊呀?那好吧……」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就在厉天行以为她要识相离去时,她竟接着说:「那么我说你听好不好?你不理我没关系,我理你便成。」

  利眸微抽,薄唇仍是抿得死紧,不理便是不理。

  他不说话,严喜乐便当他是默许了,开始自顾自的说着,「这儿是哪呀?我们又要去哪里?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杭州呢!这可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本来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一想到要跟大哥和嫂嫂分离,我就开心不起来……」

  圆眸黯淡下来,她扁着嘴又说:「我真是不懂,你干么非要见什么龙凤佩才肯救人,学医之人不都是悬壶济世的吗?怎么你就这么古怪?哼!要是我有你这般医术,我肯定不会像你这样没良心。」

  冷峻的面容覆上一层寒霜,执鞭的手掌微微收紧。

  「还有,你干么非要我当你的药僮?该不会……」她三八兮兮的掩嘴偷笑,用手肘推推他,小声笑问:「该不会是看我可爱,所以喜欢上我了,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才开出这样的条件?」

  的一声,韧度十足的马鞭硬生生教握着它的大掌给折断。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严喜乐用力拍他宽厚的肩膀,笑得好不开心。「我身子圆圆、四肢圆圆,整个人圆滚滚的,怎么可能有人会喜欢我,我是说笑的!」

  迟钝的她压根没发现被他折断的鞭子,只是晃头晃脑的又说:「说真的,你这人怎会这么不爱说话?要不是我听过你说话,说不准会将你误认成哑巴,也还好你不是哑巴,要不谁来和我说话呀?想想,我要跟在你身边三年,哇!三年没人和我说话,我肯定会发疯。」她偷睨了那张愈来愈冷的俊颜,叹声道:「不过你这模样和哑巴也相差不远了……」

  她说了十几二十句,这人连个字都没回过,不正和哑巴一样?

  那张寒到不能再寒的俊颜终于转向她,一双宛如琥珀般晶亮的瞳眸闪着隐忍的怒火,紧抿的薄唇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闭、嘴!」

  他早已算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懊悔。如果能时光倒流,他真希望自己从没开口要这爱哭又聒噪的女人当他三年的药僮!

  「嗄」又是这句,他能不能换一句呀?「你怎么老叫我闭嘴?闭了嘴我怎么说话?怎么喝水?怎么吃饭?做人不要太缺德,叫人家闭嘴很没良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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