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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河一战,天寒地冻,大雪封江,你叫士兵将冰河砸开,自己跳入冰水之中,扛起浮桥,才成功夺回江边的青松镇……这一桩桩、一件件,陛下若忘了,我记得,我可以说给陛下听去!”他说得激动,连身子都在颤抖。

  她动容地扶住他的手臂,低下头去,“蘅伯……谢谢您这番话,我会永远记在心。”

  “我说这番话不是要你记住,而是要普天下的人都记住,你聂青澜功在司空朝!不管今日你为何要留在血月,总是陛下以圣旨诏告天下的吧?为何一翻脸就说你叛国?”蘅惊涛拉着她的手臂,“走!我们去和陛下说,就说你压根不想待在血月,今日我们就一起启程回国。”

  “蘅伯伯!”,聂青澜反抓住他的手,“我不会再回司空朝了。”

  他一愣,“你是怕陛下还在生你的气?”

  “不,是我自己不想回去了。”她轻声说:“我已立誓,要做血月人。”

  蘅惊涛看了她半晌,低声道:“你不用瞒我,陛下是不是在和你玩苦肉计?朝中早有人猜测,陛下准你到血月来,是为了司空朝日后的江山。”

  聂青澜听得心头一片苦涩。“不,伯父,不瞒您,我是真的要留在这。我……已决定嫁给血月国丞相李承毓,嫁夫随夫,我一生一世都是血月的人了。”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倒退了一步瞠目盯着她。

  “青澜,你有天大的委屈可以和我说,但不能这样自暴自弃,糟蹋自己。”

  “这不是自暴自弃,更不是糟蹋自己。”聂青澜知道自己一时片刻无法向他说明白这个中的种种曲折,只得说:“蘅伯伯请回吧。承毓受了伤,还要人照顾,我出来太久了,他身边没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她按照旧礼,向他拱手告辞。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青澜!你真的要把司空朝的人和事都都舍掉吗?”

  她的脚步颠踬了下,但她没回头,只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伯伯该知道我是个狠起心来什么都顾不得的人,这世上,也没什么人和事是割舍不掉的。”

  蘅惊涛大为震动,怒道:“聂青澜,难道我一把年纪竟然会两眼昏花,看错人吗?”

  她没有回应,快步走回屋内,反手关上了门。

  床上,李承毓竟然是醒着的,他睁着双眼注视着头上的房梁,也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吵到你了吧?”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坐在床边审视着他的气色,“脸颊好像比昨天有血色了,只是你这肤色天生比女子还白,看上去总是很没精神。”

  他的手从被子中探出来,悄悄按住她的手腕,亮晶晶的金色瞳仁一瞬也不瞬地望定她。“青澜,我不想为难你,更不想你日后都在懊悔和痛苦中度过。”

  “我说过,我自己选的路,绝对不会后悔。”她平静而坚定地安抚他,“你不必安慰我,我最不喜欢听别人说这种没有用的话。现在当务之急,一是要帮你恢复身体;二是要想好怎样应对司空晨后面的招数。

  “你我心中都明白,他这次被我气坏了,肯定不会善罢罢休,光带走我的人马算不得什么,泾川之事也许只是个开端而己。你要怕,应该怕我会变成祸水红颜,日后都扰得你不得安宁。到时候,后悔和痛苦的人就是你。”

  她状似说着玩笑话,但李承毓知道她的心情不可能轻松。

  这几日,她的手指都是冰凉的,有时候他半夜疼醒过来,看到趴在床边的她在这么冷的天,额头居然还会冒出一层冷汗,仿佛受了重伤、疼痛难忍的人是她。

  只不过这伤不是在身体,而是在心上。身上伤好治,心上伤难医。

  他没再说任何安抚她的话,轻声说:“我想喝杯茶,你帮我倒一杯来好吗?”

  聂青澜走到茶壶边,晃了晃,壶中只剩下一些昨晚的剩水。

  “茶水冷了,喝了对肠胃不好,我去弄点热水来。”她端着茶壶出房门,绕到院墙侧门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低哑地叫她。

  “将军!嘱下……来向您辞行了。”

  她缓缓抬头,只见杨帆像桩子一样僵硬地挺立在门外,头低得几乎要埋到地下去了。

  “你……要和陛下回国了吧?”她努力绽放着笑容,“一路上要保护好陛下的安全。”

  “属下对不起将军。”杨帆倏然跪倒双膝,涕泪横流,“是属下致使将军和陛下被离间了感情……将军,属下愿意以死谢罪,只求将军能重回司空朝。”

  “不回去了,真的不回去了。”聂青澜喃喃说着,“杨帆,我会永远记得司空朝的,但我是不会回去,也回不去了。代我问候朝中的将士们,希望他们不要恨我……”

  她以为自己可以说得很平静,但是却有水珠成串地从眼眶中跌落。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多少年不曾流过泪,而这一刻,流出的泪水又是为谁?为她自己这固执的选择?还是为了辜负与同胞们,那十几年如骨肉相连的生死之情?

  第9章(2)

  杨帆走了,跟着司空晨走了,带着属于她二十多年的记忆,挖空了她的心,她的人。

  不知道是谁的授意,在他们走时,有人唱起了属于司空朝的战歌,起初只是几人低声唱着,渐渐地,这歌声连成一片,从几十,到几百人,声音低怆而沉重,悲感至极——

  生我养我兮,我之父母;男儿立志兮,为我王朝。

  归乡路远兮,迢迢千里;何人可依兮,予曰同袍。

  执戈策马兮,意气飞扬;斩军敌首兮,饮酒千殇。

  生为蛟龙兮,死亦为王;血洒疆场兮,万古流芳。

  这首歌是每次上阵之前,聂青澜都会与将士们一起唱的。

  但那时候大声唱出,慨当以慷,壮怀激烈,有说不出的豪迈骄傲。

  而现在,这每一句歌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她的胸口上,让她疼得握不住那把茶壶,终将它跌碎在石板路上。

  这一生,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孤独,身边一片苍凉。

  曾经拥有带甲十万的青龙将军聂青澜,曾经是司空朝传奇的女将军聂青澜,如今被司空朝远远地抛弃,背上了叛国之名,丢在异国的土地上。

  她真的回不去了……永生永世都回不去了……

  晚上,她一如平常陪李承毓吃着饭,神色平和,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

  李承毓从眼角悄悄打量她,沉默了不知有多久后,他忽然放下筷子,向自己的床头摸索着。

  聂青澜察觉到他的动作,连忙也放下碗筷,问道:“你要什么?我帮你拿,小心别牵动伤口。”

  他回过身来,手中握着的是那柄明月剑。“你没了桃花刀,总要有东西防身,这剑还给你。”

  她怔了怔,接过那柄剑,剑鞘上还有他的掌温。

  “没想到还能有件东西留下……”她轻叹着,抽出一截剑刀,剑刀依旧锋芒毕露,如秋水月光般寒气逼人。

  “留下的又岂只是这柄剑?”李承毓淡淡一笑,“不要因为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就为之伤感,抬头看看,你还握住了许多你不曾留意过的。”他用手一指屋外,“外面,好像有人在等你。”

  还有什么人会等她?她已经没有任何故人在这了。

  她茫然地站起身,走到门边,扶着门框,却差点摔倒,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因为月光之下,还整整齐齐地站着百余名司空朝的将士,也不知道是几时来的,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候着她。

  “郭……将军?”她看清当头的那人,竟然是郭跃。“你没有和陛下回国?”

  他上前一步,叩首道:“将军,我等思量过了,愿一生守在将军左右,无论将军身在哪,是血月人,还是司空人,我等只忠于将军一人。”

  “可是,郭将军……我现在已被陛下视同叛国……”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我……不能牵连你们。”

  郭跃抬起头,月光下那黑漆漆的脸庞上,竟然露出孩子一般的笑脸,“我等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司空朝那边早就忘了我们,回不回去也无所谓。”他再俯首,“郭跃还是那句老话,‘手足相亲,生死与共’,将军和我说的这句话,我郭跃记在心中永不能忘,且甘愿誓死追随。在这留下的百余名弟兄,都和郭跃一条心,将军可以放心。”

  原以为已经干涸的泪水又一次涌动出来,她的喉咙堵塞,说不出任何话语,只有走上前去将郭跃紧紧抓住,用力扶起。

  他憨憨地笑着,小声说:“属下还是第一次见将军哭,将军这时候倒真像个女孩子了,难怪陛下和李丞相都喜欢将军这样的女人。”

  他的话让聂青澜哭笑不得,不禁斥责,“说这是什么话?”

  郭跃低声道:“将军,我听说是因为您要嫁李丞相才触怒了陛下。李丞相这个人,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看上去不是坏人,为了我们归国的事情,他曾经亲自找我们商议。若是您嫁给他,真能保司空朝与血月之间的和平,那就嫁吧!日后生了小将军,我郭跃一家就再伺候小将军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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