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忡地目送他背影。他不是饿了吗?这意思到底是吃不吃午餐呢?
她叹息,提起便当袋到茶水间加热,然后捧着热好的餐盒敲门进他办公室。
“什么事?”
不耐的口吻几乎击溃她的勇气,她深吸口气。“Boss,其实我……带了两个便当。”
“两个?”他愕然挑眉。
“是啊。”她不稳地微笑。“因为我看你老是吃外食,没什么机会吃家常菜,所以,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她蓦地顿住,有点没自信,想起他方才说这种重复加热的东西很难吃,不知肯不肯赏脸?“我看还是算了……”
“我要吃。”他忽地起身走向她,抢过她藏在身后的便当盒,打开,一股香味飘逸。“这个是你自己做的?”
“嗯,扬州炒饭还有一些烫青菜,可以补充多一点纤维质。”
“这真的能吃吗?”
嗄?周韦彤愣住。这算是嫌弃吗?但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眼色,又不像。
或者只是习惯性地故作不屑?她了悟,感觉自己好似渐渐能捉住这男人阴晴不定的心思。
“不相信的话,你尝一口啊,保证好吃!”她舀一匙饭,递到他手里。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尝看看。”他傲然接过汤匙,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她凝睇他,芳心不受控制地悸动,虽然她对自己的烹饪手艺有信心,但还是怕不合他口味。
“怎样?”她期待地问。
“啧,还可以吧。”他嘴上不说好听话,手倒是很自然又往饭盒里舀一匙,她惊异地望着他不自觉的动作,笑意如涟漪,在心湖里一圈圈,不断地漾开。
怎么办?看着这般孩子气的他,她竟觉得好想好想宠溺他。
“你别吃太快,小心呛到。”她柔声叮咛。“我去倒茶。”
“嗯。”他点头,不客气地捧着便当盒,挖了一口接一口,狼吞虎咽,好似这辈子不曾尝过如此珍馐。
她才端着两杯茶回来,他竟然已经风卷残云地把她的便当扫光一大半,她不可置信,却也不禁欣喜。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都帮你多做一份好了。”话才落下,她便暗自后悔。
她又不是他女朋友,天天帮他带便当,也太暧昧了吧?
但他好像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对劲,还任性地指定。“下次我要吃你的拿手菜。”
她闻言,心口一融,甜甜地似是漫流着蜂蜜。“好啊,可是你吃归吃,不准嫌弃。”先定出规矩。
“不行,你知道我这人不喜欢说谎,不好吃我会直说。”
竟然不用她?她恼了。“你哪里是不喜欢说谎,你根本就是讲话刻薄好吗?”
“我是实话实说。”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机车?”
“说实话也错了吗?”
“你……很过分耶!没人教过你做人要圆融吗?偶尔称赞别人几句会死啊?”
“值得称赞我就会称赞。”
“那我不值得你称赞吗?你为什么老是嫌弃我?”
“我没嫌弃你。”
“还说没有?你老是找我碴。”
“我没有。”
“你就有……”
两人的对话逐渐脱离成人的理性讨论,完全像是小学生幼稚的针锋相对,更像是情人间甜蜜的斗嘴。
但他们都没察觉彼此越了界,只是快乐地沉溺在粉红色的气流里,直到周韦彤带着娇嗔之意质问——
“你没嫌弃我,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准我在你面前拿下眼镜?”
第8章(1)
空气瞬间结冻。
他不说话,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宛如遭到巫女施法,抽出了神魂。
许久、许久,当周韦彤觉得自己快熬不过这样意味深长的沉默,正准备开玩笑混过去时,他终于沙哑地扬嗓。
“为什么你会这样说?”
“嗄?”她怔了怔。“你忘了吗?之前你不准我拿下眼镜。”
“什么时候?”
“就是我们在东京出差的时候……你喝醉酒那天晚上。”嗓音渐渐微弱,她蓦地醒悟,也许对他来说,那晚是个难堪的回忆。
果然,严琛盯着她,眸光明灭不定。
她尴尬地挥挥手,一时不知所措。“呃,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很好奇而已,想说是不是因为我眼睛很难看——”
“不是那样。”他打断她。
“那是……怎样?”她怯怯地问。说实在的,她很想知道理由。
他不回答,放下便当盒,拿起她方才端进来的茶杯,也不怕烫,咕噜咕噜地猛灌。
他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她不曾见过他如此无措,鬓边隐隐冒出冷汗。
到底怎么回事?
她越发好奇,不知不觉升起恶作剧的念头,摘下眼镜。
他喝完整杯茶,转头瞥她,见她一双水灵剔透的瞳眸赤裸裸地与自己相望,不禁倒抽口气。
“你——”
“我决定去配隐形眼镜。”她宣布。“我想老板应该没有资格规定他的员工戴不戴眼镜吧?”
他闻言,责怪似地瞪她。“周韦彤,你把眼镜戴回去!”
她不理会,故意走近他,扬起清秀的脸蛋,挑衅地与他对峙。
他见她靠过来,竟慌张地往后退。“你会后悔。”
“为什么?”她继续往他身前进逼。
“因为……”他迟疑。
“因为怎样?”她凝在他身前,与他之间的距离,近得只有一个呼吸的间隔。
他气息一断,心跳也在此刻短暂中止,理智当机,情感却在胸海波涛汹涌,然后,他冲动地展臂圈锁她,方唇压下。
这是个粗暴的、惩罚的吻,他揉着她香软的唇,她惊吓地嘤咛,直觉想躲,但大掌扣住她后颈,不让她逃。
舌尖探入她微分的贝齿间,放肆地卷绕、吸吮。
她颦眩,情欲的浪潮激烈地拍打全身,在即将灭顶的时候,浪潮忽地转趋温柔。
他不再傲慢地占领,转为轻柔的呵护,轻轻地啄吻她的唇,浅尝即止。
忽深忽浅的吻,令她完全失去抵抗的力量,虚弱地由他摆布。
他捧着她的脸,方唇缠绵地由樱唇碾过鼻尖,在弯密的柔睫短暂擦过,最后,停在润泽的额头。
两人静静地拥抱着,感觉彼此狂乱的心韵与灼热的体温。
“现在,你懂了吗?”他在她耳畔低语,暧昧的呼息如羽毛,搔弄她心窝。
“你拿下眼镜,就是会发生这种事。”
她不发一语,嫣红的脸蛋贴在他胸膛,微微娇喘。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甜腻地静止,舍不得前进。
直到一串不识相的手机铃声乍然唱响,两人一震,这才从沉醉的氛围中醒神,急速分开。
严琛接起手机,周韦彤怔怔望着他挺拔的身影,右手按住胸口。
心,还是跳得好快好快,几欲迸出,肌肤也灼烫发烧。
她咬唇,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努力镇定,接着重新戴回眼镜。
蔡常熙说,这是她的防卫武器,她现在懂了,原来这武器防卫的,是她自己的心。
保护她,不对他臣服——
***
自从那天后,她与他的关系越过了某道边界,来到一个美丽新境界。
不是那么纯粹的老板与助理,但也还不是心心相印的恋人,于公于私,都多了几分暧昧。
谁也没再提起那个意外又甜蜜的吻,也没人追究双方是否情投意合,只是顺着感觉走,自然而然。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有了某些特权,她是唯一可以跟他顶嘴的员工,而他完全不会生气。
她可以调侃他,谐谵他,偶尔讥讽他几句,偶尔又对他撒娇,他有时会装没听见,有时会故意用更恶毒的言语回敬,但大部分时候,眼眸都蕴漾着温煦的笑意。
那样深蕴在眉宇之际的笑意,几乎是一种宠溺。
办公室开始有流言传开,好奇的耳语传说着最近“冷血阎罗”似乎快乐多了,经常能见到他开朗的笑容,跟从前的阴郁深沉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是什么人或什么事改变了他?
员工们纷纷猜测,答案天马行空,千奇百怪,甚至有人胡想他是不是最近刚得到一大笔遗产,或者即将又在集团核心高升。
但还是有某些人,将线索的脉络导向周韦彤。
“会不会是韦彤?”他们悄悄问。“我听说她最近跟冷血阎罗相处得不错。”
“嗯,我觉得冷血阎罗很信任她,很多事情都交给她办。”
“上次我还瞥见他们一起在会议室里吃便当,好像是韦彤自已做的。”
“真的假的……”
流言蜚语,以夸张的速度蔓延,虽然碍于严琛平素的威严及不苟严笑,无人胆敢探究真实,但周韦彤仍是敏感地察觉,同事们看她的眼光染上了些许诡异。
某个下午,乍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办公室内,几个员工端着点心及咖啡,围绕着在茶水间聊天。
这是严琛目前宣布的新德政,每天开放二十分钟的午茶时间,员工们可以明目张胆地停下手边的工作,喝杯咖啡,提提神醒醒脑。
“我说韦彤啊,听说这个午茶时间,是你跟严副总提议的?”一个年长的女同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