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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你刚没看见金貔的原形吗?好大一只耶。”云遥知道金貔不吃干乳片,径自取来,大快朵颐往嘴里塞。唔唔唔,又浓又香,这几天全以酸果子果腹,现在薄薄几块雪白干乳片,犹如炮凤烹龙的稀世珍宝。

  “说不定是戏法。”云汉雨有听见城民们交头接耳,说得煞有其事,只是眼不见不为凭……他才哼完,教他咬牙切齿的俊秀美男哪里还在?被压垮的软垫椅上,坐卧着无比庞大的金毛兽,似虎似豹,身形却大上太多。

  这下子,云汉雨别说是话吐不出来,连手里那杯茶都没能握牢,哐啷坠地,碎得乱七八糟。

  云家其他女眷同样花容失色,往云汉雨身后躲,只有云遥,依然悠悠哉哉吃她的干乳片,顺便端起那杯奉给客人的热茶喝。

  金貔朝云汉雨脸上喷气,两管强风刮得比暴风雪更激烈,露出唇的白牙,媲美象牙,不同之处在于象牙两根弯弯多可爱,他的牙,上下各一排,每颗又直又尖,要咬掉城里的梁柱恐怕跟咬断一条瓜一样容易!

  “爹,你别怕,金貔不吃金银财宝以外的东西,他不会吃你的。”云遥趁间隙还跑进厨房端回一大盘烤羊肉啃。

  “他他他他他……”云汉雨结巴,完全没被云遥那席话给安抚放松,貔貅不吃人,不代表貔貅不咬人,咬断脑袋再呸掉也不算“吃”呀!

  “金貔——”云遥用她油腻腻的手,摇摇金貔。

  金貔看她一眼,读出她眼里那抹“请别吓破我爹爹的胆,好吗?”的水灿央求,啐地撇头,同时恢复人形,长指一挥,碎裂四散的软垫椅腾空重组,啪啪几声便回复它解体前的原样,他优雅地坐下,仿佛方才任何事都没发生过。

  云夫人惊魂未定,轻抚胸口顺气,她应该是家中除了老僧坐定的云遥之外,第二个从哑然中回神的人。

  “真无法相信遥儿竟将神兽大人给请回荒城……我们太失礼了,请神兽大人见谅。”她福身,朝金貔行礼,云霓、云霞也随之屈膝。

  金貔瞄其一眼,眸光转回云遥身上,道:“你要我做些什么?快说。”他丝毫没有多留的欲望,这座城没有财味,对貔貅而言,便是荒地。

  “我想,集合所有城民来看你,让大家知道神兽貔貅来了,貔貅愿意来,对大家就是一大鼓舞。”云遥偏头想想,问他:“我们荒城真的没有半丝宝气吗?”

  “没有。”金貔一点都不懂婉转。

  “……你的法术不能帮忙吗?”

  “不能。”貔貅咬财,而非生财,她找错神兽了。

  “我们不要发大财,只希望辛勤工作的收获能让大家衣食无缺,这样……也没法子吗?”云遥无辜再问。

  “离开这里,往南迁一百里。”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便是迁城。那儿土沃草丰,四季分明,不像荒城终年下雪,更蕴藏大量银矿,吻合她的要求。

  “一百里……”云霓取出羊皮地形图,里头粗绘荒城周遭数个邻城乡镇,金貔所指之处,以红墨标记。“那里有个陈家村。”

  好山好地好风水,自有人烟聚集,他们荒城再迁去,免不了遭人驱赶而引发争斗。

  “你们人类不是只在意自身利益,别人住得好,便想去夺来,几千年来,战争、侵略,不全是如此?那处有人,以武力争抢过来就好。”金貔并不好战,仅是陈述他所知道的“人类”。

  “金貔,我们不会做这种事,荒城内战过,刀棍互伤的混战,我们见多了,也怕了,我们不想侵略别人,更不想从别人身上抢夺东西,那是土匪的行径。”云遥朝金貔正色道,她脸上的坚决,同时出现在云家其余人身上。

  “也就是说,你不希望离开这座没有一丝宝气的城,又想要得到财富?”金貔的眼神像是在质疑: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蠢心愿。

  “嗯。”云遥颔首。

  他突然觉得,他小看了当时与她订下的交易。

  她要的东西,对貔貅而言,并非唾手可得。

  一个没有财脉的荒地,要让它致富……

  **

  金貔此生头一回睡在人类的炕上,炕由泥砖砌成,铺有被子,烧柴煮饭的热烟导入炕洞,煨地炕榻暖呼呼,他平躺其上,不知是睡惯自个儿的貔貅窝,抑或臂膀里空荡荡少掉某人的体温和呼吸相伴,一双金眸瞪大大,很难合上入眠。

  他辗转反侧,反侧辗转,这样睡不对,那样睡也不对,终于忍无可忍,从炕上起身,拉开房门,踏着夜色而去,灵鼻嗅着已然熟悉的芬芳气味,毫不费力地找到云遥的闺房。

  门上木闩,不敌金貔长指在门外一挑,滑动松开,两扇纸糊门扉恭迎神兽大人入内。

  伏卧炕边的耗呆立刻醒来,犬目晶亮,朝登堂入室的男人低吠,然而犬的本能又知道,那男人,招惹不得,他的气势完全压制住它,它一边由喉间滚出闷闷沉吼,一边又不自觉地摇动狗尾讨好求和。

  金貔瞪它一眼,它呜呜两声窝囊细呜,躲到桌下去颤抖,完全置炕上主人安危于不顾。

  云遥真能睡,闺房都任人大举入侵,还没清醒,一副就算没他赔睡,她照常能拥抱好梦酣眠……这一点,金貔相当不满,原来为此失眠的人,只有他,他不悦地硬挤上炕,将她连人带被紧箍在怀里。

  云遥总算是察觉不对劲,惺忪睁眼,对上金貔逼近面前的不满俊颜,她险些尖叫,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吵醒就睡在对门的大姐与二姐。

  她小声问:“你、你怎么在我房里?”她娘明明命人为贵客安排最大最好的客房,要让金貔住得舒适,他为何大炕不睡,跑到她的小房小炕上挤?

  “我要睡这里。”金貔不答,却道出另一个教她哭笑不得的命令。

  “被人发现不好啦……”孤男寡女的……虽然这对孤男寡女已经把能做的、不能做的,统统做光光,可让双亲撞见,她的狗腿被打断是小事,他这只神兽八成半夜就给轰出荒城去。

  “有什么不好?我要这样睡。”金貔不懂她的顾忌,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他喜欢抱她睡,谁都阻碍不了他。

  云遥只能笑叹,坐直身,要跨过他下炕,他一把抓着她不放,她给他一抹无辜的微笑。“我去闩门。”才不会突然闯进了谁,惊爆两人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来。”金貔没让她裸足沾地,动动小术法,门扉掩上,木闩稳稳固定,但下一刻,木闩又扯动,门打开,桌下耗呆被腾空拎出去,关门,落闩。

  “外头很冷,耗呆在这儿睡又不碍着你。”云遥失笑,看他一脸孩子气,与一直雪犬争宠的模样。

  “我讨厌身边出现闲杂玩意儿。”

  “我也是闲杂玩意儿。”云遥笑着提醒。她不想承认,有他躺在身边,比自己抱着被子还要更暖更舒服。

  可爱的闲杂玩意儿,他想。

  他窝在她肩上,寻找习惯的姿势躺,找到了,满足长叹。

  那声轻叹,换来云遥的误解,以为他仍是烦恼着那时在大厅之事。

  “金貔……你不要苦恼了。”他怀里的她,幽幽语调中带着笑意,突地如此对他说:“我没有要你帮荒城带来源源不绝的财富,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这几天留在荒城,就当逛逛人间市集,瞧瞧好玩,让城民看见神兽来到这块土地上,那就够了。我们人类很坚强,看见希望便能振作起来,你愿意在荒城走动停留,比你赏我们大笔金银珠宝更加受用。”

  云遥看出他那时一闪而过的苦思,他眸里那抹“这种破城,要招富贵多困难呐”的暗忖,或许其他人没有察觉,她却瞧得清清楚楚。

  那时一个很离谱的无理要求,等于是要他无中生有,硬挤出财气给他们。他要他们迁城,他们不肯,只想守着老祖宗留下的土地,在这儿延续血脉,好比守着一池死水,又希望水里有满满鱼儿一样。

  “我可以替你们咬来一笔不小的财富,填满你的房间,这样足够吗?”他这只貔貅未受人类香烟供养,不曾为谁劳碌奔波,但他愿意为她咬财。

  “不要这样做。”云遥立即拒绝,小脸肃然。“来得太容易的财富,会让人们产生依赖,只想等着你赐财,这对城民不是好事,我宁愿大家自食其力,努力与收获能成正比,这样就够了。”

  若财富来得付费吹灰之力,谁还要辛辛苦苦地工作,谁不想悠悠哉哉地坐在家中,吃好穿好睡好?然而坐吃山空,一旦财富挥霍殆尽,勤奋的心早已衰竭死去,不再习惯凭借自身劳力、智慧赚取钱财,面对由富而贫的巨变,人们的意志很容易尽数崩解。

  “头一次听到有人将财宝往外推,你们人类真难以捉摸。”金貔又用她觉得可爱的迷惑眼神在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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