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怜香惜玉。”曹爸在郑叔女离开后,叨念了儿子几句。
“那也得有香可怜、有玉可惜。”曹家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她‘汉草’都比工厂的送货司机还壮了。”
“呵,你喔……咳……”曹爸不小心笑了出来,赶紧咳几声掩饰。“你又不是不知道淑女从小就喜欢你,不待在她老爸公司坐办公室吹冷气,一路跟着你到台北打拚,这份心不容易啊,要珍惜。”
“爸……”曹家驹皱了皱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你把我跟她关在同一个房间里几年不放出来,我还是不可能喜欢她,别再乱点鸳鸯谱了。”
“你要知道,像我们这种做‘黑手’的,哪个娇滴滴的姑娘肯跟我们吃苦,你都三十一岁了,早该成家了,”曹爸说到这儿不禁微愠。“不然你带个女朋友回来给我和你妈瞧瞧,我就不逼你。”
“我也才三十一岁,急什么?”同样的岁数,两代人解读不同。
“你大哥的儿子都已经上国中,女儿今年也要进国小,你姊才大你一岁,她女儿都要念幼儿园了,就你不急。”曹爸瞪大他那双浓眉大眼,教训儿子。
想想也奇怪,他这儿子念书时荒唐叛逆,成天和朋友鬼混,女朋友一大堆,还经常有小女生哭哭啼啼上门找他,一度让他很担心,谁晓得当完兵回来整个性情大变,不但要求到公司上班,还自己跑去念硕士在职专班。
这转变当然让父母很欣慰,可是他在男女关系上是不是矫枉过正了,以前女朋友那么多,这几年身边却连个异性的影子都没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反正你跟妈都有孙抱就好了,别一天到晚拿这个卢我。”比起以前曹家驹是懂事多了,但还是一样缺乏耐性,同样的事多唠叨两次他就差不多快疯了。
曹父嘴一抿,不说了。
没办法,谁教他气势输儿子。
其实怪也怪他自己,娶了个那么漂亮的老婆,生的儿子这般英俊潇洒,打小就常被女生倒追,女朋友交多了,也难怪现在眼睛长在头顶上。
曹家驹见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知道自己说话口气太冲,扒扒一头短发,问道:“妈怎么没跟你一起上来?”
“汉扬集团”起源于台湾南部,一开始只是生产一般螺丝螺帽的工厂,后来才慢慢增加机器设备,开始生产汽车螺丝与其它特殊零件、投资设立海外上游原料加工厂,不过,后面这些新增的事业体都交由年轻一辈的打理了,老一辈的还是待在南部熟悉的环境。
“你姊跟她老公吵架,闹脾气带女儿回娘家住,你妈在家陪她。”
“又吵?”曹家驹摇头。“二姊那任性的个性再不改一改,迟早被姊夫休掉。”
“你二姊得改,你就不用?”曹父摇头叹气,真不晓得他这些儿子女儿的脾气是遗传自谁,怎么一个比一个还要难搞定。
“是……”曹家驹摸摸鼻子,认了。“我打电话给大哥大嫂,约他们晚上一起吃饭。”
“也好,叫他带我那两个宝贝孙子孙女一起来。”
“先说,你要是想叫淑女一起去,那我不去,饭你们自己吃。”
“我说你脾气怎么这么硬啊!就吃个饭,人多热闹有什么关系?”曹爸的心思一下子被拆穿,恼羞成怒。
“拜托,有她在,我怎么吃得下饭?”他呿了声。
曹爸猜得没错,曹家驹的确是被女人宠坏了,一张毒死人不偿命的利嘴,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第2章(1)
简妤嬿过去的生活很单纯,在音乐教师教钢琴,每天接触的是可爱的小朋友,下了班回到家和母亲聊聊天,帮忙下厨洗菜煮饭,有时和同事出去唱唱歌,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喝个下午茶,再热闹的顶多到PUB喝杯调酒,最晚也会在十二点回到家。
父亲病后,她接手管理螺丝厂,但她对这行业既没概念也不懂经商,甚至连支票都不知道怎么使用;所以即使她积极地拜访客户,仍然因为太过生涩而四处碰壁。
幸而父亲一向待人宽厚,几间长期配合的中盘商还愿意将订单转过来,至少工厂没有就此停工。不过,她明白单靠人情是撑不久的,她还是得快速累积这方面的知识,才可能谈成生意。
当曹家驹依约造访“春淇企业”,远远地看见白白净净的简妤嬿身处在又是噪音又是油污的工厂里,站在机器旁和老师傅说话,那画面,不知怎的让他觉得很不顺眼。这个女人根本不适合做这行业——他直觉这么认为。她应该当个幼稚园老师,或者就干脆嫁人,做个贤妻良母。
“小嬿,‘汉扬集团’的曹先生来了——”带曹家驹进到工厂的会计拉开嗓门喊她。
“好——”简妤嬿听到叫唤,回过头应了声。
“这位简小姐是你们公司的……”曹家驹问身边的中年妇人。
“她是我们老板的女儿。”
“你们老板呢?”
“喔……他最近身体不大舒服……在家休息。”会计担心说了实情会影响生意,吞吞吐吐的。
“所以公司现在就由简小姐负责所有业务?”
“对。”
“嗯。”曹家驹将视线投向朝他走来的简妤嬿,若有所思。
“曹先生。”简妤嬿走到他面前停下,仰起脸,挤出灿烂笑容。“谢谢您愿意抽空来参观我们工厂,原本我还以为你只是随便敷衍我,讲应酬话,生意场上很多人是这样的……你不同……我觉得好感动。”
她的声音带点欲语还休的撒娇意味,用那双柔情似水的美眸朝他眨呀眨的,想把他的心给勾过来。
“你以为我人来了就不是应酬?”他像是没接收到她的秋波送情,不解风情地冷淡回道。“这么好骗?”
“我觉得你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个性,是正人君子,不会拐弯抹角。”她笑眯眯地吹捧着。
她得记住——他是她的靠山,是这间工厂的救命稻草,她得巴结他、取悦他、试尽各种方法让他喜欢她,就算面对他那张像不知被倒了多少债的臭脸也要视而不见,当做赏心悦目。
“你看错了也想太多,我刚好就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有便宜就占,有油就揩。”他再次不给情面地跟她唱反调。
他不是来找碴的,只是见到简妤嬿脸上堆满假笑,曲意奉承,不知怎的,让他很心烦,很想敲醒她,告诉她演技实在有够差。
以“汉扬集团”的实力,到哪儿都会遇到这种想捞点好处而谄媚讨好的人,曹家驹已经习惯了,但就看不惯简妤嬿的言行举止,每句话都觉得刺耳,每个表情都让他不耐烦。
真正令他生气的原因是乍见到她柔弱的外貌、温婉的气质会让他生出想保护她的好感,但只要她一开口,那些显而易见的势利动机,就让他觉得前一刻的自己是个脑袋里装豆腐渣的白痴,这么容易被女人的外表迷惑。
“你真爱开玩笑,好幽默。”她为掩饰尴尬,轻笑了起来,事实上,气到快内伤。
她自认脾气修养都够好的,可每次都会轻易地被这个男人惹火——自以为幽默,爱唱反调吗?其实根本是幼稚、无聊!
现在是她有求于他,所以任由他揶揄讥讽,哪天等到她能自立自强,一定要一脚把他踹飞!
过去的简妤嬿根本不曾有过如此“暴力”的念头,但她不知不觉中燃起斗志,不知不觉地被毒舌的曹家驹给激出坚强的意志力;凡事她都希望以和为贵,但也不见得就是任由欺凌糟蹋的软柿子,搞不好她只是还没机会练习做坏女人。
“你打算继续站在这里听我说笑话?”他看她明明脸色都变了,还能睁眼说瞎话,称赞他幽默。
这女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忍辱负重”?
他低头看她,那么娇小、那么柔弱,这样的女人想扛起一间工厂,而且还是以男性为主的行业,实在太不自量力了,就算出卖身体、出卖尊严,能撑多久?
“我先带你到处看看。”简妤嬿撑着脸上的笑,领他到厂区看机器设备。
曹家驹不发一语,安静地跟着她走,虽然没摆什么架子但也不很和善就是,让人捉摸不到他的心情,让简妤嬿一颗心七上八下,怕他没兴趣或一个不高兴就走人。
“这边几台是打头机,这是室C车床,这个是……嗯,攻牙机……”
他听她介绍得很生疏,可能连螺丝的规格、螺丝是怎么制造出来的都还没搞懂。“这些是什么机器我有眼睛,看得懂。”
“也对……你是专家……”她深吸了一口气,停止介绍,换成她跟在他背后,随便他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她沮丧地想,他一定很讨厌她,讨厌到连她的声音都不想听。但她从小就是人见人疼的女孩,无论是在学校或是后来到音乐教室教钢琴,和同学、同事都相处得非常愉快,她没有被讨厌的经验,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