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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诗作对呀。”水湅没回头,仅只笑笑地回道。

  “三更半夜吟诗作对?好雅的兴致。”千翡吐气如兰,整张俏脸贴在他结合了刚烈与柔软的背脊弧线上。;

  她的心情因数刻前水湅那句含笑的冷酷回答而显得郁郁寡欢,却也更激起她向来志在必得的女性骄傲。

  她知道,这男人不似他表面呈现出来的简单。若以水比拟,他便是水面平静无波,水底暗潮汹涌的沏穆洄湫,看似无害,实则却拥有溺毙人的恐怖本质。

  “我的雅兴可不只吟诗作对。”水滦扳开那双交叠在他胸前的葱白纤手,起身推开门扉。

  廊檐之外便是映着银华月色的蓄龙湖,点点月光洒落湖上,将暗夜中深不见底的幽幽湖水铺上一层碎玉般的瓦片。

  水湅一纵身,跃过半人高的围栏,颀长身子没入湖面,激起不小的水花及骚动。

  “冻!”千翡被他突来的投湖之举所惊,顾不得衣衫不整,飞快地跑出房间。

  水面仅剩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哪还见得到水湅的踪影?

  她清楚明白水涑在慵懒的表相之下,是个高深莫测的练家子,剑法俐落、轻功了得,但……

  他会泅水吗?

  “涑,你别吓我!”千翡沿着围栏找寻,半晌过去,仍不见水湅浮出换气,她才惊觉事情不对。“来人呀!快来人呀!庄主投湖了--”

  寂静深夜,在这声凄惶叫嚷中画下句点。

  率先抵达“命案现场”的是三更半夜仍卸不下繁忙公务的大总管秦随雁,以及随侍在侧的婢女净净。

  “发生什么事?!”

  “冻……冻他跳下去了!”

  闻言,秦随雁瞪大眼。“跳下去多久了?!”

  “一炷香的时间……又好像是半刻,还是--”

  “那不早死了!净净,快去唤人来帮忙打捞庄主,将庄里大大小小的壮丁全给叫起来!”秦随雁慌乱中仍不忘交代她,“还有,将庄里所有能照明的火把、蜡烛、夜明珠全给我拿过来!”

  一声令下,水家庄全庄皆醒,整座府邸火光通天,照得蓄龙湖一片火红潋滥。湖面上百来艘扁舟不断地搜寻无端投湖自尽的水家庄主,往往返返,一批又一批的奴仆焦头烂额,其中以秦随雁最为急躁,坐立难安地在檐下来来回回。

  “这混蛋生活过得太安逸了是吗?!镇日闲闲无事才给我上演一场投湖烂戏是吗?!从来就没认清自己身为水家庄庄主应尽的责任与义务是吗?!该死的!我明天就叫人来将这该死的湖给填平补满!”嘀咕到后来变成了咆哮。

  净净拍了拍他的手臂,双手比画出“你别担心,庄主不会有事”的手语,在满庄的扰攘嘈杂中,为他注入一股无声的安慰。

  净净是个哑女,为人温柔又勤劳,秦随雁向来就对她信任及疼惜。

  “他是一庄之主,是水家庄唯一的主子……”秦随雁抹了抹脸,语气转轻。

  “我知道,他不会有事的。”净净又重复比了比。

  “你比我还要冷静,我这总管实在是--”

  “你只是太担心他。”纤柔的手又比画出安慰他的手势。

  “水湅为何平白无故投湖寻短?依他那性子决计不可能拥有什么郁抑心事或难解的生活压力,为什么会……”如果当只无忧无虑的米虫都要去自杀寻死,那他这个每天累得比狗还不如的总管岂不早死了十回八回?

  秦随雁收回目光,落在千翡身上--问题一定是出在这女人身上,况且她是水湅投湖前,最后与水湅有所交集之人!

  “女人,你是亲眼见庄主投湖?!”

  “他就当着我的面跃入湖里呀!”

  “你和庄主吵架了?惹得庄主不快了?否则他为何要寻短?还是庄主压根就是被你给推下去的?!”秦随雁长指落在她鼻尖。他对千翡的坏印象根深柢固,也难怪头一个嫌疑矛头就指向她。

  “你少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将冻给推下湖去,冻若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他可是我的护身符,少了他,我就得单独面对你这家伙的恶言相向,你说我是傻了还是蠢了,干下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千翡的火气可不比秦随雁来得小,“况且……今夜我将冻给伺候得舒舒坦坦,哪来的不快?”她语气中隐含着太多暧昧。

  “总管,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净净又“出手”阻止两人的针锋相对。

  秦随雁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乖乖听了净净的话。

  “唷,小哑巴好功夫,不费一字一句就能让咱们秦大总管灭了火气,真教人佩服佩服。”

  “你叫谁小哑巴?!”秦随雁的火气重新点燃。

  “咱们三个人中,哪个没答腔就是哪个啰。”千翡媚眼微挑,垂眸看着自己的十指蔻丹,一副尖酸刻薄样。

  被讽刺的净净没有任何激烈反应,倒是秦随雁怒目相向。

  打女人是窝囊的男人才有的举动,他秦随雁向来最不齿对女人动手的男人,对,不齿、最不齿,但他好想当一回窝囊男人--

  蓦然,不远处传来奴仆的呼唤声。

  “大总管,您瞧!那里有个白白的东西在湖面上载浮载沉--一

  ‘好像是条人影--’

  ‘快!快将船划过去!’秦随雁急道。

  摇桨奋力划开一道又一道的水痕,十余艘小船朝那‘白白的东西’全速驶近,好似端午龙舟正在抢着夺魁一般。

  不一会儿,载著「白白的东西”的船儿往水家庄划了回来。

  “是庄主!”船上奴仆未靠岸便先朝秦随雁方向禀报。

  “是水湅!快,快去请大夫待命!净净你去--”

  话还未说完,只见净净已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好些保暖的衣物及干净的拭身白巾。

  “好。”秦随雁投给她赞许的眼光。

  一行人七手八脚地将浑身湿透的水涑给架上岸。

  “水湅!水湅!”秦随雁蹲下身,不住地唤着。

  但是,水湅的脑袋瓜子依旧呈现失力低垂的状态,秦随雁的指探不到他鼻间是否有细微吐纳,以耳朵贴近他的口鼻亦察觉不到呼吸气息。

  “该死--不,我不是说你该死,你胆敢给我死死看!你这懒鬼,懒到连闲闲一庄之主的责任也不想担了?!”秦随雁咒骂几句,随即拧住水湅的鼻,打算口对口过渡真气,以挽救他的小命。

  四唇还来不及相交纠缠,水湅那只又冷又冰又泡得发皱的右掌牢牢捂在秦随雁张大的嘴前。

  “干什么、干什么?你露出这么垂涎的嘴脸靠近我干什么?”水湅睁开眼,眸底一抹笑意,看得秦随雁很不是滋味。

  “你不是溺水昏迷?”

  “谁说我溺水?”水湅坐起身,五指爬梳过一头湿漉漉的墨色散发,神情懒散的像是甫被吵醒却又仍带惺忪的模样,半眯的眼掠过包围在他身旁以及一大群站在蓄龙湖畔的奴仆。“这是什么阵仗?火光连天,让我差点以为水家庄陷入火海,足足烧上三天两夜哩。”

  水湅缓缓转头望向秦随雁,面容也由白玉似的左半脸转为烙印的右半脸,角度的转变,连带让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明显地产生落差--善人与恶鬼,并存在他脸上。

  秦随雁接过净净递上的白巾,动作刻意粗鲁地覆住水湅的湿发,用力用力再用力地揉搓擦拭着。“我才想问你在搞什么鬼咧?!你为什么会半夜落水?”

  “落水?”被毛巾包裹住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只不过是半夜睡不着觉,下湖泅水罢了,又怎么会传成我溺水呢?”谣言真是骇人呵。

  “泅水?!你方才在水面上半浮半沉的模样,看来只有两字形容--溺毙。”秦随雁的口气很不好。

  水湅又是一阵笑声。

  “我?溺毙?”他伸手阻挡了秦随雁对他脑袋的凌虐报复,散乱的黑发全糊在脸上、颊边,却遮也遮不住那双隐藏在散发后的熠熠星眸。“随雁,你也太瞧不起我了。”黑眸微敛,再睁开时已经探不到那一闪而过的谴笑。“而且泡在水里好舒服,冰冰凉凉的,舒服到让我忍不住打起盹来,想想也觉得真有些累了,所以眼一闭就给睡去,你别大惊小怪。瞧,我这不是没事了?”

  “我很相信你已经没事了。”秦随雁从齿缝中进出话来。都会要嘴皮子了,哪还会有事?“现在,马上回房去换下这身湿衣,你也真不怕受了风寒--净净,交代厨子去煮碗姜汤到庄主房里。”

  净净婉约颔首,领命退下。

  “这么晚了还麻烦下人煮姜汤,这不好吧?”水湅一派无辜,露出体恤仆役的善良主子笑容。

  “你还知道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也知道太‘麻烦’下人是件不好的事,你这为人之主的就别老干些‘麻烦’别人的事!”秦随雁碍于围观奴仆众多,不好以总管身分教训庄主,只能咬牙在水湅耳畔嘀咕。

  水涑听得呵呵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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