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我们那个年代,红玫瑰代表的是爱情,男子送女子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代表他爱她,久久远远。”
“后来,天神冥仙怎么了?”
“天神成了月老,掌管男女姻缘;冥仙做了孟婆,怨偶们喝下她的汤便能忘却前尘,从头来过。唯有天下情人终成眷属,世间怨偶皆握手言和,月老和孟婆才能再次聚守。所以……”我低了低眉头。
“所以如何?”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绝不挡你再娶上十个、二十个施虞婷。”
“然后呢?”他在等我的下文,他很确定我不是个好说话的女人。
“我不会再妥协,我会逃得远远,这个世纪、下个世纪,只要能逃离你,我头也不回。”
红尘如网,千丝万缕的劫数织就了它,将芸芸众生一网打尽。如果阿朔的爱情是我的劫数,那么我拚了个死活,也要远远逃去。
“我就知道。”他两道超拔凌锐的鹰眉紧颦。
“我明白,有朝一日,你身为皇上,需要充实后宫,平衡朝野权势;我理解后宫对你而言,不只是消受美人恩,它的存在有其更重要的意义。我不会鼓吹你不爱江山爱美人,只能说服自己,你终究不是我要得起的男人。”
他不语,眉心蹙成三道竖纹,再次把我压进胸口,像在作什么重大决定。
我也不语。未来还长得很,不可期的因素那么多,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可我不能不坚持,一个女人一柄锤,我的心怎禁得起那么多打击?所以很抱歉,我只能对他的叹息听而不闻…….
“我知道了。”他说。
“知道就好。”我也不再进逼。
我们抱着彼此,谁都不说话。
听着他的心跳声,我告诉自己,他爱我,不改变。这是我所剩下的、少之又少的自信。
太阳带走最后一片霓彩,天黑了,夜色一吋一吋游进屋里,阿朔在,没人唤,福禄寿喜都不敢进来燃起一室昏黄亮光。
我不怕黑,比较害怕黎明始终不来,而我私心希望,我和阿朔之间会出现耀眼晨曦。
“嘉仪。”
“嗯。”
“宇文谨要回国了,他想见你一面。”他把我拉回桌边,燃起烛火。
“真的吗?什么时候?”我拉出一个大号笑容。
“这么开心?”他眉头又倏地拉紧。
“当然开心,知道他要回国,而且没对外爆料本人就是章幼沂,我松一大口气呢!”
“那也不必非去见他不可。”
“宁可帮自己找朋友,也别替自己树立敌人嘛!和南国保持友好关系,不是皇上想做的吗?”
“是啊,就你最热衷交朋友。”他没好气觑我一眼。
“你口气很酸哦,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许你三妻四妾,不许我同朋友说再见。”
他推了推我的额头。“你这张咀,可以再苛薄一点。”
“哪有苛薄?我不过是举出例证,希望将来要登上皇位的男人,懂得公平地对待每个人。”
他凝视我的脸,好久好久,方轻声道:“以前我以为要做到公平很容易,现在才晓得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如果哪天,我对你不公平了,我要你记得──我爱你。”
我点头,依照我的公平原则回话:“你也要记得,就算我逃得再远……”我指指自己的心,“这里只会装着一个人,他叫做周镛朔。”
这是承诺与保证,我在向阿朔表明,不管有朋友万万千,我的爱情全数给了一个男人。
第三十九章 家宴
一柄玉如意、一套云凤纹金簪,阿朔为替我巴结穆可楠花下大成本。
不过,他又笨了,若我是穆可楠,肯定认为那些全是阿朔捧到我妆镜台的礼物,而我,不过从当中挑出几项微末的送出去。
女人心海底针,是怎么也摸不透的,任凭阿朔胸中千丘万壑,也理不清女人。
我特意挑了套玉兰白长衫,无纹绣、无镶边,淡淡雅雅的一套衣服,配上我的容貌,毫不起眼,最后在发上简单叉了枝墨玉簪子。
低调再低调,就希望她们当我是不小心走过的路人甲,别在我身上担太多心思。重点是,我不乐意让自己成为阿朔豢养的开屏孔雀之一。
与我不同,施虞婷一身紫红色长袍,宽袖上绣着粉红缠枝花卉,裙摆间金线银丝勾出美丽图腾,而粉色的绣花鞋上还缀着两颗大珍珠,一派的雍容华贵。
她一手撑起下颚,看好戏似地望住我,眼底隐隐兜起些许的尊贵跋扈。
至于李凤书,她穿着雅致湖绿色锻袍,头上簪着八宝琉璃旒金簪和几朵杏花,浅浅地笑着,一如春风过水。
而穆可楠发上戴着翠翘宝钿玉搔头,身穿深紫色凤尾裙,裙边缎上绣着花鸟纹饰,金线镶边,似一团火焰,炫目而美丽。
只是家宴,但处处看得见李凤书的用心,不管是吃食还是布置,她都用上心思。
四个女人对坐,宴席设在荷塘水榭中央,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阵阵荷香随风扬,几个早熟的莲蓬竖在水榭旁。
我去过白河莲花祭,见识过妇人们怎么剥取莲子,忍不住弯身折下莲蓬,一颗颗剥出莲子。可剥开莲子才发现未熟,瘦伶伶的小个儿头,带着翠绿色的壳,滴溜溜在白瓷盘里转着。
终究不是熟门熟路人,那莲子算是被我糟蹋了,就像这满桌子盛宴一样,被我这个食客糟蹋。看着杯杯盘盘,我的筷子怎么也落不下去。
“吴姑娘,这四盘是山八珍、海八珍、禽八珍、草八珍,样样都是极难得的,若不是可楠妹子生辰,我还拿不出手呢!”李凤书巧笑着招呼我。
“这山八珍是不是驼峰、熊掌、猩唇、猴脑、象鼻、豹胎、犀尾、鹿筋?”施虞婷问。
“妹妹好见识,想来家里也是常吃的。”
我不知道她们晓不晓得这些菜是怎么弄来的,但我在电视上看过人们吃猴脑。方法是把猴子架在笼子里,单露出一个脑袋,厨师敲碎猴子的头盖骨,让食客们一匙一匙挖食,猴子痛得相脚猛踩,残忍的人类还在猴子脚底下置上一面鼓,一面吃猴脑,一面听着鼓声,笑声连连。
至于那个人尽皆知的熊掌故事……我想得全身毛骨耸然,果然是野蛮的山顶洞人,地球就是这样被吃垮的。
“吴姑娘,不合胃口吗?”李凤书问。
“嗯,不,很好。”说完,我的筷子直取那盘草八珍。
可别以为草八珍就不了不起,猴头菇、银耳、竹荪、驴窝草、羊肚蕈、花菇、黄花菜、云香信,有好几道,就是在现代我也没尝过。
“要不,试试这个,红头鹰可是很少得的。”施虞婷道,口气清浅淡凉,听不出态度。
我微微一笑,拨弄盘里的莲子。
有趣的是,穆可楠还未见肚子,但走路的样子像孕妇,大大的外八字,宣示她领先群雌,吃东西的样子也像孕妇,一手撑着后腰、一手在盘子里挑挑捡捡,好像什么菜色都入不了她的胃。
拜托,有这么夸张吗?两、三个月的胎儿有多大,大概比豆荚大不了多少。
她不吃菜,倒是酒连喝了几杯,李凤书说这是上好的女儿红,她出嫁的时候留下的。
我本想好心劝告穆可楠孕妇别喝酒,酒精会影响胎儿脑部发展,可略抬头,硬生生撞上她两道凝结在我身上的冰冷目光,像小孩子被逮到做坏事似地,我连忙低下头。
突地,穆可楠夹了块鸡肉到施虞婷碗中,然后轻声说道:“虞婷妹子,这乌骨鸡你得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给咱们殿下来个入门喜,好在来年替府里多添个小公子,兄弟俩儿才能玩在一块儿。”
这话惹得施虞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从她入府以来,连洞房花烛夜,阿朔都在我房里过,她若真有入门喜,阿朔岂能容得下她?
穆可楠这话儿,挑拨得够厉害。
“是啊,这段日子殿下顾虑着可楠妹妹的身子,没上可楠妹妹那里,也没到姊姊房里,想必是到虞婷妹妹屋里了。妹妹可得加把劲儿,姊姊赶紧催下人酿上几坛好酒,好给两个妹妹坐月子。”李凤书说得兴高采烈,脸上笑容可掬,丝毫不见妒意。
我不得不认同阿朔的说词,这年代的女子,脑袋构造的确和进化过的我们不同。
“姊姊说什么呢!”施虞婷推推李凤书,臊红了脸。
“姊姊说什么妹妹还不懂?别害羞,为人妇,这是必经之事,姊姊盼着各位妹妹齐心协力为殿下开枝散叶。”她左手拉拉穆可楠,右手拉拉施虞婷,感情好得像亲姊妹。
我无语,闷头喝酒。我是毫无酒量可言的,在家里面喝一碗姜母鸭就会脸颊红透、心跳加快,醉个透透澈澈,而这个女儿红……嘶,辛辣酒味窜进喉咙里,火烧似地,我连忙舀起一碗清汤,为喉咙袪伤解郁。
“吴姑娘,你怎么脸红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