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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页

 

  “那就麻烦你帮忙,她年纪太大了,挨不起这种苦。”

  什么鬼话?以章幼沂的年龄算来,我不过三十岁,在公元二零一零年,还有许多女人在单身俱乐部里面猎男人呢!

  “我也觉得她孩子生太多了,女人每生一个孩子,就会折损一次身子。”

  错错错,他的医学常识不足,在台湾有个庄博士提出一套理论,说得到子宫癌的女人要多生孩子,癌细胞会自动消失。生孩子很好,要是每个人都热爱生小孩,大周就不会有人口老化的问题。

  “我本没打算让她生那么多。”

  “早该有所节制了。”阿煜意有所指道。

  我再也听不下他们的讨论,出声阻止:“喂,什么话?你们以为自己在讨论猪圈里的母猪吗?”

  “这个比喻倒是蛮恰当的。”

  他们相视一眼,放声大笑,完全没有考虑到产妇的心情,不知道产后忧郁症会让多少女人痛不欲生。

  不过这次的会谈,的确阻止了我一胎一胎往下生,不然依照阿朔的如火热情,我大概会一路生到更年期。

  正朔九年,穆可楠去世,后宫无后妃,冷落寂寥。

  宫里派了许多太监、老宫女到家里来教导我们宫里的规矩,可惜,除了持重的融溥,其他的家族成员全学了个四不像(包括他们的娘)。

  正朔十年,我被册封为凤仪皇后,入主东宫。

  不过是从一个小房子换到另一个大房子,后宫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太大分别。人老了,胆子大了,不易受教,就算加上阿朔和花美男的唠叨,我也当不了威仪万千的皇后娘娘。

  幸好镛晋挺我,他说,有嘉仪的后宫是他见过最热闹活泼,最有人气、最适合人住的后宫。

  正朔十五年,融溥娶了常瑄之女常时茜为太子妃。

  融玥一天到晚跟着阿煜在外面跑,都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打死不让阿朔指婚,后宫关不了她,她热衷在外面闯名号,谁知,竟也给她闯出圣手郎中的称号。

  我不得不对阿朔深感抱歉,是我教女无方,好的没教,教出一个独立自主的不婚女性。

  正朔十八年,宇文谨带着儿子到大周做客,谁知眉来眼去,我们家融珣对宇文谨的儿子宇文骥上心。

  之后书信往返,宇文骥频频到大周旅游,一个说要拓展视野,一个热衷当地陪,三下两下,搞出热恋,融珣吵着非要嫁到南国和亲不可,阿朔不舍女儿远嫁,还闹出一场出走风波。

  我怪自己没逼女儿背熟“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只好跳出来当中间人,劝劝阿朔,要他想想当年的我们,别为难女儿。

  于是正朔二十年,融珣坐着我坐过的马车,走着我走过的路,远嫁南国。

  正朔二十五年,阿朔把皇位传给融溥。

  他是个有福气的皇帝,接下爹爹手中的太平盛世,连年风调雨顺,民生富庶,国库满盈,他重用许多谈判高手,免除了边关战事。

  融鑫、融葎是天生的商人,在这两个财政部长、经济部长的协助下,大周的贸易助长了税收;融暨、融阙这对相生子颇有乃父之风,年纪轻轻就熟读兵书、经通战略,发明出来的武器,让我这个老妈都甘拜下风;融誉是文人,开科举士有独到见解,比当年我给宇文谨的意见要厉害得多。

  这个国家有他们五个兄弟撑着,够让人放心了,所以融溥登位后两年,我们作出一个重大决定──旅行。

  一个只有出发日期却没有归期的旅行。

  尾声

  告别儿子女儿,我们没有带上侍卫,但常瑄硬要跟,为安全考虑,阿朔同意了。

  常瑄的女儿成了我们家媳妇,他的儿子也和融溥建立“阿朔常瑄式”交情,下一代再不用我们老一辈操心。

  坐在大车子里,手提着阿朔替我收藏多年的背包,我的心笃笃实实。

  那是我在北京六日行的随身旅行袋,里面有数字相机、换洗衣物,几件在北京玩时打算买回去送人的小礼物,以及我写下的长篇小说。

  带着它,是阿朔的主意,他怕别人翻了包包或小说,泄露我的身份。只是我不像他那样谨慎,都五十几岁的老太婆了,谁能对我怎样?

  不过,似乎也是,好像所有来过古代的人,都不能把未来事迹泄露出去,大概怕会改变历史什么之类的。

  可真要担心那个还得了?当皇后这几年,我不知道把多少未来的政治概念传授给阿朔和儿子们,真要说窜改历史,都不知道改过几百遍了。

  “常瑄,你跟我们出来,家里怎么办?”坐在车里,我没话找话说。

  “常毅会把家里照料妥当。”

  常毅是常瑄的大儿子、融溥的死党,自从常瑄的妻子去年过世后,就由他负责处理家里大小事务。

  唉,夫妻夫妻,哪对夫妻能真正白首到老?往往是一人先行,一人被留下,先行的满腔遗憾,被留下的满腹寂寞,都不好过。

  握住阿朔的手,我很高兴,即便那些年风风雨雨,我们终是牵着手一路走来。

  不知不觉间,我哼起“家后”这首歌。

  是台语歌词,阿朔和常瑄都听不懂,唯一听得出来的是──我的歌声数十年如一日的……烂。不,是烂得更严重了,如果破锣嗓子可以登上纪录,那么我的名字一定会出在金氏纪录里。

  阿朔浅笑道:“你在唱哪一国语言?”

  “那是我家乡的话。”我略略翻译给他听。“最后几句是,如果最后那天来到,我会让你先走,因为我舍不得让你为我眼泪流。”

  阿朔未答,我听见常瑄轻轻叹息。这种深刻,他是懂的吧?

  他与妻子的婚姻虽是家里做主,夫妻两人却也是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平平顺顺几十年,感情在光阴里酦酵,酝造出醉人美酿。

  阿朔拍拍常瑄的肩膀,两人没对答,却都了解了彼此的心意,那是男人间的情谊。

  “阿朔,我让你流过很多次眼泪对不?”

  我扳扳手指头计数,服毒一次、战后毒发一次、被皇帝软禁赐死一次、难产一次,这些波波折折让我的英雄折下腰。

  他没说话,却轻轻地把我拥入怀里。

  “下一次,生命最终那日来临,我答应让你先走,让我来为你流泪心伤。”我圈住他的腰际。

  “不,我是男人。”他拉起我的手贴在他胸前。

  短短的句子,却蕴藏了浓浓的情意,他待我的心,从未更变。

  我猛地想起,很久以前,他对我说过的话──

  “我的世界和你们的不一样。我们的生活步调很慢,变化很慢,进步很慢,我们的圣贤说一句话会传上千百年,一套规矩也会用上千百年。因为慢,所以我们的心也改变得慢……或许有一天它真的会忘记如何爱章幼沂,但那一天会来得很慢,一百年、一千年,我确定,在它腐烂之前,它还没改变成你害怕的那个样子。”

  那时,他也是像这样,拉着我的手贴上他的心。

  我笑了,开心得像个十八岁大姑娘。“我们去哪里?”

  “你拿主意。”

  “去京城大街,好不?”

  京城这地方,到现在我都还没认真逛过一回。

  初来乍到时,便让苹儿拉回章家,之后,遵循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则,我与大街无缘。之后进宫、和亲,我与热闹街头失之交臂,边关战事返京后,为怕身份曝光,更是不可能前往。再之后,又从太子府邸搬到竹林小屋,再到入宫为后,这么近的地方,却始终没机会逛逛。

  现在成了自由身,它当然是我的第一站目标。

  “嗯,大街。”阿朔作出决定。

  常瑄掀开帘子,对车夫交代了一声。

  一会后,来到大街,常瑄便打发了车夫。

  这是儿子们的计划,他们说得一路换车夫,不让人知道我们的行迹才安全。我笑他们多虑,在四海升平的太平盛世里,谁会绑架一对老夫妇?

  不过,如果多虑能让儿子们安心的话,我不介意麻烦。

  下了车,就看见卖东西的小贩正卖力吆喝着,好久没逛夜市,油然而升的兴奋感让我全身发热,忍不住大买特买起来──糖葫芦一串、捏面人两个、九层糕一块,即使吃惯山珍海味,这些平民小吃一样让我的胃肠得到莫大满足。

  见我这样,阿朔、常瑄忍不住低头闷笑。

  我知道,都当老太婆了,不应该表现得太天真,但……就是忍不住啊!后宫再大再美,被圈禁几十年都要造反的。

  我越来越怀念自由的滋味,怀念女权至上的年代,怀念那个只要身上的钱够多,就可以只身飞往全世界的时代。

  “热呼呼的包子,一个两文钱……”

  走着走着,我看见一个穿着灰布衣的中年男人,他一面掀着热腾腾的蒸笼,一面对着来往的人吆喝。

  这个场景……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好熟悉的感觉!皱起眉头,我左右张望。我来过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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