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她用嘴喂我喝药?”路靖麟眉峰微蹙,突然忆起陷入昏迷时,隐约觉得有人一直握着他的手,还有一道嗓音哀伤地不停对着他说话。
对了,他快醒来时彷佛听见有人说——
我情愿用我的生命来换回你的,请你醒过来好不好……
莫非,那个人就是她?!
路靖飞犹豫了下再开口,“大哥,其实丝儿她对你……”
见他才说了几个字便打住话,路靖麟接腔问:“她怎样?”
既然说到这儿,他索性替她把话说开,好让大哥明白她的心意。
“丝儿一直心系于你,这些日子看你重伤不醒,她比谁都忧急和心疼,你知道吗?我还曾听见她半夜向上苍祈求,保佑你能平安的度过这个难关,她愿意折寿给你。”
见大哥一脸愕然,路靖飞续道:“打从半年前你救了她之后,她就把你放进了心坎里,念念不忘,这半年来常常躲在庄外头窥看,只想见你一面。”
“你怎会知道这些事?”他以为纪丝儿性情腼觍内敛,难道他看走眼了,她竟跑去跟靖飞诉说这些女儿家的心事?
“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同我说这些。是半年前,我发现有人常常躲在暗处窥伺咱们庄子,于是派人调查,发现她只是个寻常姑娘,之所以常常躲在暗处窥伺,其实是想看你。你没看见,她呀每当瞧见你时,脸上的笑容总是格外灿烂!知道她对你的心意后,我也就没再管她,任由她去了。”
“所以你才会把她调来栖云阁?”
“没错。我原是想给她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让大哥明白她的心意,撮合你们,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说到这里,路靖飞认真地注视着他说:“大哥,丝儿是个好姑娘,若你对她没意思,就赶紧让她知道,好教她死了这条心,这样我才有机会。”
路靖麟剑眉微拧。“你想做什么?”
“也不知怎地,我愈看她愈喜欢,倘若你看不上她,我想追求她,与她双宿双飞。”
不知为何,听见弟弟的话,令他有些不悦,“你不是喜欢活泼的姑娘吗?她一点都不符合你的要求。”
“嗳,这种事哪说得准,其实我原木对她也没特别中意,只是最近愈看她愈觉得顺眼。”也许是她对大哥的痴情打动了他,他觉得对纪丝儿愈来愈有好感。
明明只要他说一句话——我对她无意,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便能解快这件事,但路靖麟只觉心烦,一点都不想这么说,索性闭上眼,“我想休息了,你出去吧。”
路靖飞仍不死心地再劝,“大哥,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你若是对她无心,早点让她知道,对她也好嘛。”
“靖飞,我累了,这事以后再说。”路靖麟轻扬了下手,表明自己无意再谈。
没错,只要他说一句话就能放走她,成全弟弟的心意,可是也不知为何,那句话他就是梗在咽喉里,难以吐出口。
低首瞥了眼自个儿的左手,他记得方才醒来时,她紧握着他的手,他依稀记得昏迷时,也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牵着他的手,不让他坠向更深的黑暗里,他忍不住握住拳头,似怕失去什么。
***
纪丝儿这一睡,一直睡到翌日才醒来。
瞥见窗外透进来的明朗阳光,思及什么,她赶紧翻身下床,梳洗完后,匆匆来到路靖麟住的寝房。
然而房里却空无一人,应该躺在床上的路靖麟不见踪影,她心下一骇。难道在她睡觉时发生什么事了?
她慌张地走出房门,刚巧遇见沏了壶茶回来的侍婢。
“青儿姐姐,庄主呢?怎么不见了?”她抓住她的手,神色着急地问。
“听说有人抬棺来闹事,二爷刚巧不在,庄主到大厅去处理了。”
“抬棺闹事?这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这次死在矿坑里那些人的家眷,他们抬棺来向庄主讨公道。”青儿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走进屋里说。
“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庄主愿意的呀,他们怎么能怪在庄主头上?”纪丝儿不平地道。
“唉,详细的情形我也不清楚,总之那些人这会儿在大厅那吵闹不休。”
“我过去看看。”庄主才刚醒来不久,她很担心他的身子会吃不消。
不久,快步来到大厅,在门外,她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哭嚷声——
“我就只有这么个儿子,才到矿场工作不到六天,好好一个人就这样不明不白惨死在里头,咱们家的香火就这么断了,庄主,你让老汉以后怎么办?死了之后拿什么面目去面对列祖列宗?”一名五旬老者脸上涕泗纵横,哭得好不伤心。
另一名妇人也泪流满面地哭诉,“我才刚产下孩子,丈夫就没了,我跟孩子将来要依靠谁啊?”
接着,另一个少年忿忿不平地吼道:“我爹为连云庄卖命地挖矿,如今连命都没了,谁来赔他一条命?连云庄根本罔顾人命。”
第4章(2)
总管李泰看这些人轮番哭诉叫骂,场面着实难看,出声想制止,“各位乡亲,大家别吵了,发生这种不幸的事,庄主也不想呀,你们冷静一点,这件事连云庄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你们先回去吧。”
“你说得倒轻松,人都死了,你们要怎么交代,难道能让死人复活吗?我们要求庄主关闭那个出事的矿场,不准再挖矿了,让死在里头的人能得以安息。”一名穿着绿衫的青年扬声怒道。
“没错,关闭矿场,让死者安息。”另有两人跟着附和。
坐在椅子上,路靖麟脸色还很苍白,黑色的眼缓缓环顾大厅里的众人,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听见有人激动地出声——
“你们怎么能把这次不幸的事全怪到庄主头上?你们难道不知道当时庄主为了下去救人,自个儿也受了重伤?若是他真的罔顾人命,岂会亲自下去救人,你们说话要凭良心啊!”
纪丝儿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大厅,看着那些人,她续道:“你们知不知道,庄主为了护住当时在坑道里的大家,他一人只身挡住坑道的落石,才会被落石砸到,受了严重的内伤,昏迷了整整四天,直到昨天才刚苏醒。”这事她是从同样脱困的人口中知道的。
“至少他还活得好好的没死,可咱们的亲人却没了性命。”那名绿衫青年郑重反驳。
“你们的亲人在这次意外不幸过世,庄主跟你们一样心里都不好过,可是请你们扪心自问,连云庄曾经亏待过大家吗?连云庄给工人的薪酬远远比破日堡还高,所以塞北这一带的人,大家都抢着想进连云庄的矿场工作,你们的亲人不也是冲着这点,而找尽各种方法进到连云庄矿场的吗?若是有人在矿场伤亡,连云庄给那些家眷的抚恤,难道曾短少过吗?”
这半年来,她打听了不少连云庄的事,知道连云庄不仅很善待底下的人,平常施药赠粮、造桥铺路的善举更没少做过。
“这……”那些人被她说得哑然无语,面面相觑。
其中三人见大家似乎被她的话给说动了,暗暗交换了眼神,一人趋向她质问:“你是谁呀?凭什么在这大放厥词?”
纪丝儿直视那人,“我只是个丫鬟,可是我知道要怎么明辨是非,这次崩塌是个意外,不是庄主造成的,庄主已经尽力救人,当时是昏迷不醒被人扶出来的,可你们知道当庄主出来后,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他问二爷,所有的人是不是都救出来了,即使昏迷,他仍一心记挂着大家的安危,这样的他,怎么会草菅人命!”
说完,她看着那些人,神情激动得眼眶都泛红了,恳求地说:“庄主昨天才刚苏醒,身子还很虚弱,请大家能不能不要再为难庄主?先回去吧,让他好好养伤,这次的事他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其中有八、九人在听完她的话后,交头接耳的低声交谈一阵,最后由一人出面道:“请庄主原谅咱们的鲁莽,咱们这就回去。”
闻言,绿衫青年立即出声,“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回去?”
“你想闹,你自个闹去,咱们不跟你掺和了。庄主,咱们告辞了,请庄主好好养伤。”
说完,八、九个人一起走出去。
剩下的三人眼见同来的人走了,势单力薄,互觎一眼,也匆匆跟着离开。
见他们都走光了,李泰赞许地望住纪丝儿。
“看来我之前小瞧丝儿了,想不到丝儿口舌这么伶俐,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让这些人自动离开。”
被李叔这么一夸,她不禁赧红了脸。
“不是,我只是……看不过去,所以才莽撞地说了些话,不知有没有说错?”她方才一心想护着路靖麟,一时急了,才会脱口说出那些话。
黑瞳凝注着她许久,久得令她心头发颤。难道她真的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