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皇城最贫穷的角落,她老早就想来这里查探民情,完全不理会李妍的警告——那里可是皇城窃贼乞丐最猖狂的地方。
那年遇上干早,收成不好,涌现许多流民,纷纷涌进富庶的皇城乞讨。
虽然李妍耳提面命,要她定不可插手,可当她看到一个父亲带着孩子,那孩子饿得全身只剩下骨头时,她终究心软的拿了一块小银链子给他们,没想到此举立刻引来四周的乞丐纷纷向她们伸手乞讨施舍,目光却有如豺狼虎豹一样凶恶,即便她愿意将身上的银子全给他们,也不可能安然脱身。
李妍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眼看她们就要被那些乞丐剥个精光,急促的马蹄声忽地响起,有三个人骑着马冲过来,人群顿时四散开来,其中一人趁机将她拉上马,此人就是祈儒风。
当时她吓坏了,瑟缩的紧抱着他,当马停下来,她仍颤抖不已,直到他们踏在地上,而他依然握着她的手不放,一股莫名的慌乱跃上心头,赶走刚刚受到的惊吓。
她急忙想甩开他的手,「你这个大胆狂徒放开本王的手!」无论是男是女,她尊贵的身份可不容许他人如此放肆。
「这是什么?」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左手背上丑陋的伤疤。
「这不关你的事,放开本王!」她试着将手抽回来,可是徒劳无功。
「这从何而来?」
「这是小时候不小心被摔碎的药碗割伤留下来的。」她还是坦白道来,希望他能就此放手,毕竟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实在太难看了。
他微微失了神,她趁机将手抽回来。这时另外两人也骑着马跟过来,其中一人还带着李妍。
「三公子!」李妍慌慌张张跑过来,紧张的拉着她从头到脚检查一番,「三公子有没有哪里受伤?」
「本王没事,只是受了一点惊吓,你呢?」
「卑职没事。」李妍转向祈儒风深深一揖。「谢谢公子出手相救。」
「这是巧合,你家公子像极了一位许久不见的友人,我才出手扪救。」
是吗?她不禁低头看着左手背上的伤痕。
「我劝你们不要在此地久留,告辞了。」他躬身一揖,随即上马扬长而去。
此事过了数多年后,他们在宫里第二次相遇,此时身为太子的皇兄已经拜他为师,据说这是父皇的意思,宫里多有议论,可是他文武兼备,比起其他皇子之师并不逊色,争议不久便渐渐消去……
「这么多年了,这种小事王爷应该不会搁在心上。」祈儒风的声音将她从过去的记忆拉回来。
「本王记得,那又如何?」
「王爷若是记得,就不应该问我是否有意中人。」
此话的意思是……她惊愕的瞪大眼睛。难道他爱慕的男色是她……不,应该说是「他」一一这位冒牌的诚王爷?
皇兄说他对她这个诚王爷用了不少心思,因此怀疑诚王爷是姑娘,难道不是这么一回事,而是他恋上「他」?开玩笑,这怎么可能?若说他对「他」有满肚子的怨气,她毫无疑问,可是对「他」有恋慕之情,她实在想不通。
倘若果真如此,那可怎么办才好?
「王爷真的记得吗?」他对她挑了挑眉。
「本王当时被那些乞丐吓坏了,只记得发生过此事,不记得说过什么。」她实在不知如何回应他的断袖之癖,只能敷衍了事。
略微一顿,他又回复惯有的平和冷然。「王爷吓坏了吧?」
「面对一群豺狼虎豹当然吓坏了。」
「我是说,王爷听到我好男色,是不是吓坏了?」
「……本王不是那种喜欢大惊小怪的人,只是认为这有违天理,不宜。」她故作严肃,以免教他瞧出内心的混乱。
「我只是开个玩笑,王爷当真了?」
「嗄?」她瞠大眼。
「王爷真像个小孩子,我不过是好玩想博得王爷一笑,王爷竟然当真了。」祈儒风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显然在嘲笑她。
他竟然要她?她真想扑过去踩扁他!这个可恶的家伙,根本没将她这个王爷放在眼里……好吧,她当王爷当得乱七八糟,可是,她的身份好歹比他尊贵。
「我确实有意中人,谢谢王爷的厚爱,但我不想为了这点小事惊动皇上。」
虽然这位左相大人令人咬牙切齿,真想将他装进布袋,扔进湖里,可是他不娶妻,她就必须娶妻。「左相大人至今未婚,朝中大臣多有议论……」
「王爷,我只为皇上尽忠。」
「难道左相大人不想娶妻吗?」
他看着她,那目光深沉得令她心慌意乱,好在她快窒息之前,他终于轻启朱唇道:「我想娶妻时,第一个告知的就是王爷,还请王爷耐着性子慢慢等候。」
这在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耐着性子慢慢等候?这下怎么办?难道天要亡她?真是不懂,生在皇室,她的生命何其尊贵,为何命运如此坎坷啊?
当诚王爷感喟生在皇室何以命运如此坎坷,丹凤王朝另一位礼王端正孝也有相同的叹息。他是先皇的六皇子,三岁能认字,四岁能算数,人称神童。
这位神童温文儒雅,当然是人见人爱,人见人夸,更是太后最宠爱的皇孙,太后总说将来他若能成为一国之君,必定是天下苍生之福。
得到太后的认定,他当然渴望越过上面的兄长坐上龙椅,可是谁都喜欢的六皇子却独独得不到父皇的欢心。有一说,因他母妃善妒,令父皇不悦;有一说,他锋芒太露,威胁到父皇。
无论哪一说,父皇不认可,母系在朝中又得不到支持的势力,那张龙椅当然没他的份,虽不服气,却也只能怪自个儿没有帝王命。
虽然身份尊贵,可是父皇在世,他不被看重,皇兄继位,他还是不受重用,心里总是憋着一股窝囊气,偏偏这时听到了一个传闻一一先皇传位给当今皇上,乃因他出生那天,天空升起一颗帝王之星,换言之,这位大皇子一出生就注定坐上龙椅。
诚王爷出生,据说当晚帝王之星的身边出现了一颗比较小的星星,当这星的亮光变小,帝王之星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来,反之亦然,因此有一传言:此星乃帝王之星的守护星。
换言之,诚王爷便是守护当今皇上的人,诚王爷一死,皇上的命也保不住。
弑君难为,可是杀一个诚王爷太容易了——这个念头一钻进脑袋瓜,早已沉寂的野心又冒出来。
真是不甘心,若没有帝王之星,今日居于九五之尊的人很可能是他。他索性放手一搏,派出杀手,可是端正曜福大命大,三番两次从鬼门关逃过一劫。
「你们这群废物,连个人都处理不了,干脆投湖自尽算了。」端正孝恼怒的伸手一挥,将桌上的茶点扫落在地。
「王爷,此人不是普通人,单是他身边那个护卫,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暗中还跟着两个护卫,我们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主子每次进宫回来就会闹一次脾气,手下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端正孝这回干脆掀了桌子,激动的起身狠眼一瞪,两名护卫不自觉的往后一缩。「你们不长脑子吗?难道不会想法子找机会吗?」
「王爷有所不知,自从上次行刺失败,他身边的人提高警觉,我们根本找不到机会溜进他府上将人引出来。」
「还有,他近来安分得像个姑娘家,成天躲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们就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刺,也没有机会。」
「没法子,就想法子,总之你们再不把人处理掉,就提着头来见我。」他认定不发狠话,他们就不会好好办事。
「干啥生那么大的气?」手执玉笛的勤王爷笑嘻嘻的走进书房,他是先皇同母的亲兄弟,是当今皇上的四叔。
端正孝用目光指示两名护卫退下,接着请勤王爷在卧榻坐下。
「皇叔不是常常告诫我,我们最好少往来,免得皇上对我们起疑心,今儿个怎么跑来了?」
「最好少往来,并非不往来,矫枉过正,反而令人起疑。」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
勤王爷不以为然的对他摇了摇头。「别老是教下面的人动脑子,自个儿却放着脑子不用,这样怎么可能成得了大事呢?」
「皇叔也知道,我手上没兵也没权,什么事也不能做。」每次想起这事,他就觉得闷爆了,当今皇上把所有兄弟都当成盗贼防着。
「四叔早就告诉过你了,你只要做好两件事一一第一,费心跟我给你的名单上那些大臣将军交好;第二,解决掉那小子。」
「这两件事我可是牢记在心,第一件事倒还好办,可是第二件事……」他苦恼的叹了口气。「根本连下手都找不到机会。」
「四叔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派人去奉香楼散布消息,说诚王爷即将迎娶右相大人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