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着七个月的肚子,九珍一脚踏进西苑。
第一次造访,她发现这里的装饰大不如正宫,但也还算简洁,花草修剪得很干净,而且少了大批护卫,显得很清幽。
靠近屋子时,她已听见笛声与歌声。笛声非常动听,歌声也非常悦耳,即使是她,都不由得站住聆听。
那男人下朝后就过来,并没有回寝殿,于是她支开春彩与身边的护卫,独自过来。
九珍实在不知自个儿想瞧什么,又或者是害怕瞧见什么,所以谁也不愿带,独自就来到这儿。
没打算惊动任何人,她由窗边探向屋里──
只见里头三人,怀刚执笛,怀柔高唱,唯一的男人则是闲适幽静的横卧在长榻上。他已卸下朝服,换上一身索色长袍,小桌上,焚香袅袅,沁人心脾,香气都飘散出屋外了。
他阖着眼听曲,似乎很入迷,九珍瞧着心头也发紧,手心变得冰凉。
一曲结束,男人这才睁开双眸,脸上笑容虽淡,却是温和满足的。
九珍见状,微喘的撇过头去,不愿见到他眼底的赞叹笑意。
一曲结束,一曲又悠扬响起,她勉强的再次将视线调回屋里,这回两姐妹一人分坐他一侧,尽情吹笛唱曲的取悦他,而他嘴角的笑容始终存在,她瞧得出,他是真的陶醉。
再也看不下去,九珍手脚冰冷的移动脚步,身体却像是生出藤蔓,将她缠住,走至西苑出口便再动不了分毫。
一个令人害怕的念头由心口钻出,她反复推敲,反复否决,最后下意识摸了隆起的小腹。
他们成亲才多久,誓言犹在耳,怎可能……这么快?
她是下了赌注才进到帝王家,她是受了感动才接受他,所以,不可能!
但胸口就像是有块石头压着,让她喘不过气。
月亮升起,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个儿抿出一抹笑。
他说过,给他时间,他会让那两姐妹走人,这不是谎言,他没有骗她什么,没有。
而且他们的感情十多年了,还有数个十多年等着他们,她若怀疑他,岂不是怀疑自个儿这十多年的感情?
听曲,就是听曲,大不小,她也去向小钗学唱曲,他爱听,她就唱,唱到他耳朵长茧子为止,哈,这也算整他了!
对,就是这么做,整他,就是要整他,谁教他让她吃味!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稍稍释怀,九珍举步要回正宫,倏地,却有股阴冷杀气由她背后传来。
她本能的转身,赫然发现真有刀子要刺向她,她登时变了神色,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定是杀死她父兄的人之一,一闪神,那刀子就落在她的手臂上,当场将她的上臂划出长长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你是谁!?”她惊恐的斥问。西苑无护卫,她身边又没带半个人,见那人蒙着面,晃着手中的刀,阴森的眼睛传出的讯息只有杀人,立即放声要喊。
“九──”谁知才张口,喉咙便像是被石子击中,让她瞬间发不出声音。
听见对方眼底露出嘲讽,她紧张的摸着颈子,发觉有一块红肿,看来她是被人用石子点了袕。
不甘心,她试着拼命张口再喊,可是真的连一丁点声音也发不出,显然这人打算就地解决她,她顿时站定不动,想着既然叫不出声,就只剩冲进西苑屋里求救一途。
那杀手原以为她吓傻了,加上大腹便便,动不了,却见她突然抱着肚子咬牙往西苑里奔,这才变脸的追上去。
由于后有追兵,九珍顾不得什么礼教,直接踢开门冲进去,只是见到屋里的景象后,她的眼眸翻涌出激烈的火光,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因为她的丈夫,她的男人,正赤裸着上身躲在床上,而那两姐妹一个偎在他胸口,一个亲吻着他的脸庞,两支手游移在他身上──
晶莹的泪大滴大滴的滚出,滴落在九珍胸口,她喊不出声,只能整个人僵立在床前。
“九……珍?!”
祈夜白原告双眸迷醉瞧见她冲进屋子,先是大为震撼,再见两姐妹偎在自个儿身上,似乎更加吃惊,后惊见她竟浑身是血,神色一紧,用力推开身上的女人,立刻冲下床。
才下床,便见到杀手闯进,他即刻抄起床头的长剑,挥剑先向那人刺去。
“九珍,你先走,别让他伤了你!”他边应敌边吼。
可此刻的九珍却像是颗石头,一动也不动,而房里的两姐妹也早已吓傻,瘫在床上哭成一团。
祈夜白见对方身手不弱,怕自个儿一个不留神,让这人得空伤了爱妻,急得转回她身边,捏起她的下颚,强行高起她满是泪痕的脸。
“方才的事我可以解释,但现在请你先走,回正宫求救去!”尽管心痛,他仍是激动凌厉的要求。
她一震,神情一凛,脸上生出彻骨的冷意,推开他也不回的直奔出去。
杀手见她走,又要杀出去,祈夜白立即将人拦住,与他缠抖起来。
第10章(1)
九珍狂奔着,身子犹如一张拉满弦的弓,随时要崩裂,更好似有什么东西疯狂地撕裂着她的五脏六腑,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她疼得两眼发黑,几乎不能呼吸。
方才见到的景象足以让她疯狂,要她如何再自欺欺人?如何再听信他的谎言?如何能够再这么傻呼呼……
原来,那男人对她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亲密爱怜也都是讽刺,她的心在瞧见那两姐妹在他身上时,就破碎成千万片。
她捂住嘴,不知自个儿要上哪去,只是一个劲的往外冲,耳边仿佛听见春彩的叫喊,但她充耳不闻,脚步连停也没停,眼泪肆无忌惮地流着,明明是夏初,晚风和煦,她却觉得寒风刺骨。
她跌跌撞撞的出了东宫,一路狂奔,没想到天也不怜惜她,竟在此刻落下雨水。
不知不觉间,她跑回权府,看见门口停放着大哥的马车,只是大哥没瞧见她,直接坐进车里,下一瞬间马车已驶离。
见到亲人,她心头涌起无限委屈,她想要大哥抱,想对大哥诉苦,可大哥也抛下她了吗?
不,大哥不会不管她的!她张口欲喊,这才发现声袕被锁着,任她怎么叫,大哥都听不见。
于是她只好迈步去追,丝毫没有多想,只想要亲人拥抱安慰。
马车跑远后,她依然追着,到了宫门,侍卫虽被她淋雨又带伤的狼狈模样吓了一跳,但她身份尊贵,终究没敢拦下她,进宫后,她直奔大殿,因那是大哥与皇上最常待的地方。
路上见着她恐怖模样的人,无不吓得变脸退避,可在她就要抵达大殿前,手腕却突地教人扯住,接着一个力道将她拉进暗处,避开了经过的宫女与太监们惊异的目光。
“九珍!”祈夜白焦急的查看,解决杀手后,他立刻去找她,哪知她竟出了东宫,护卫见她疯狂的模样,不敢拦人,只能紧跟着,他怕她遭遇危险,心急如焚,最后得知她回到宫里,这才追来,见她安然,他才松了一口气。
一见是他,九珍立刻如同掉进冰窖般冰冷,浑身发抖。
瞧见她崩溃的眼神,他马上道:“你误会我了!”
她摇着首,极力隐下愤怒,不愿再听他说任何一句话。
因为,那都是谎言!
都是伤她的残酷谎言!
见她如此,祈夜白俊脸难看至极。“九珍,不管你此刻怎么想我,咱们都回去再说,我将一切对你说清楚。”她手臂上的伤口极深,血不断流出,全身也湿透,再加上她挺个肚子,不快些为她疗伤、换过干净的衣裳,她恐怕会撑不住。
九珍却用力推开他,踉跄地退离他数步,泪珠扑簌簌地从眼眶滚出来。
祈夜白向来最见不得她哭,心立时揪成死结,喉头也像被人掐住般难受。
“好……我现在就对你解释,那两姐妹是父皇生前在遗旨中要我收下的,就连皇兄也不能动她们,所以我一时送不走。”他心痛的看着她手臂上的血在地上聚成血滩。
她一愣,怀刚、怀柔不是皇上给的,是先帝?
威平帝为什么在死前要下这旨意?
不知她被封了声袕,见她不说话,祈夜白又道:“我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这么做,又怕你得知后担忧,因为才瞒着你想找出原因,好早日送她们,这才……”
这才与那两姐妹滚床?!泪水从九珍指缝中滑落,她望着他的眼神如万年寒冰,恨恨的凝视。
他一阵凛寒。“九珍,不是的!我没有碰她们,我是遭到──”
“你们全退开,谁也不许靠近太殿半步!”
这时,忽然传来皇后低声命令众人的声音。
祈夜白听见这声音,浑身一僵,让九珍不解。
难道皇后不该出现在大殿外吗?
可她随即又想到,大哥与皇上就在殿里,这会在殿外守卫的人却莫名消失不少,仅剩少数几个太监守着,如今皇后连这批人也支开,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