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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嘴上嫌弃,实则对于家人的共处,充满了喜悦和骄傲。

  “他都那样对你了,你管他死活干嘛?!”瑶貅替她打抱不平,虽然早就知道貔貅翻脸无情的性子,可对照此时小疫鬼泪中有笑的宽宥,她真觉得身为貔貅是件可耻的事。

  “请,不要,怪他……是我,以为,可以……在一块,我太,贪心,太不,知足了,追逐着,光,我……”她垂下头,沉默。连想责备自己,都找不出适合的用词,然而,那不重要了,即便她反省了,愿意改变了,也不能重新回到往昔时光,将狍枭带回她身边。

  她没有多言,敛下面容,驼弯背脊,屈曲的瘦小身体,奔入野林深处,暗色衣裳与树荫相融,失去踪影。

  “我们貔貅……实在是很坏的东西。”玲貅忽而吁叹,有感而发:“对感情轻慢看待,认为它可有可无,想在一起时热呼呼,不想在一起时冷冰冰……勾陈哥哥说过,我们貔貅一旦爱上,就是全心全意、掏心挖肺,要一块金,给一座金山,而爱上一只不爱自己的貔貅,是自找苦吃……”

  勾陈虽是她们娘亲的同辈,但他千叮咛万交代,叫声“哥哥”就好,叔叔伯伯舅舅这类敬称,他可不要。

  “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宝宝那只没心肝的臭家伙,始终乱弃这种缺德事,他做起来也太顺手了吧——”为人娘亲,养儿失败,简直是奇耻大辱!

  “娘,记得脸要留给我!”瑶貅绝对要替小疫鬼多耙他个七、八下,捉花那张顶着俊美无俦就去拐骗无知少女的可恶嘴脸!

  “……若真没心肝,何必特地到此一趟,警告疫鬼远离危险,不要随其他同伴起舞?”他的爹亲,意有所指,道出儿子反常之处。

  要是真的冷血无情,管她小疫鬼要生要死。

  “只是……举手之劳?”

  “你哪一次见过你宝贝儿子凭‘举手之劳’在做事?”他反问爱妻。他们的儿子可是个大懒人,人生中没有“举手之劳”这四字存在。

  “嗯……‘举手之劳’从妖鸟蛊雕口中救出他姐姐们。”例子一。

  “那是特地,他为此摔断两根肋骨,被妖鸟爪子抓的满身是伤。”当时情况危急,蛊雕曾是天人武罗斩杀的十大神兽之一,危险程度不在话下,凭稚儿模样的狍枭一人独自对抗,哪可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况且蛊雕数量还非单一。

  狍枭他娘大吃一惊,掩嘴低呼:“他有受伤?我记得他当时邀功还洋洋得意说他的术力有多强大——”

  “他在逞强,我发现他的伤势时,他要我再三保证不准说出去,‘举手之劳’毋须做到这种程度,他是嘴硬不承认自己用性命保护瑛瑛她们,想掩盖他的‘特地’。”

  狍枭死爱面子的个性,确实会人前嚣张狂妄,人后自个儿舔舐伤口。

  “同理,他来这里找小疫鬼,也是——”

  五人异口同声:

  “特地。”

  第6章(1)

  疫鬼成群,聚集作乱,源起于长期受尽排挤、歧视、伤害而爆发的反扑报复。

  天地混沌初开,神未是神,魔未成魔,累世宿怨般的双方,为争地盘,为夺水源,镇日激战不休。当时,情势是魔胜于神,尚未能称之为“魔”的那方,骁勇善战,好斗逞凶,每回争战便是豁命相搏,无惧之力最是惊猛,他们不怕死、不畏伤,缺手断脚仍是能咧嘴大笑,拿另一边完好的手脚继续挥舞攻势;反观尚无人敬为“神”之方,心思缜密,策多识广,不似“魔”方冲动嗜战,却因诸多顾忌及怜悯之心,使他们与“魔”方之战,并未占得便宜。

  长达数百年的水火搦战,两方各有胜负输赢,死伤之数难以估算,直至疫鬼之族的加入,改变“神”、“魔”之争的结果。

  “神”方得到疫鬼助力,一日无月深夜,数百只疫鬼聚伫水泉之中,个个闭目凝神,释放身上疫毒,顺流而下,泉势湍急奔放,将融入水里无色无味之毒携往下游,“魔”方兀自狂饮纵乐,在泉水汇聚的湖畔嬉戏打闹,彻夜未眠地庆祝白日击窥“神”方人马,活得胜绩一次。

  他们跃进湖里泅泳,舀水互相泼洒,玩累了,豪迈地埋首于湖中,大口大口啜饮冰冷水液……

  一夜过去,曙光普照,金芒由远方墨绿山峦透射,驱尽残夜的黑暗,前一个时辰还热闹嚣舞之地,只剩尸横狼藉。一具具面目痛苦扭曲、双眼暴突圆瞠,死况甚惨的尸体,暴毙于疫毒之下;染毒较轻者,聋哑瘫痪、七孔流血、貌毁伤残,早已不知流窜到何处去苟延残喘。

  “魔”方近乎全军覆没,成不了气候。

  疫鬼立下大功,却未得奖赏,“神”将“魔”方死绝殆尽的不人道惨死罪责归咎在疫鬼身上,指控他们行事毒辣,不存半丝悲悯,悖逆“神”方向来希冀以最少伤亡借宿结束双方战事的宗旨。

  功臣瞬间沦为祸首,有功未赏不说,欲加之罪重重一扣,疫鬼有口难言,辩无可辨。论口才,他们不及“神”方,论武斗,他们亦非善战之流,只能咽下万般无奈,颓丧离去。

  然而,“神”方并未轻易放过他们,前有“魔”方之鉴,教训历历在目,“神”方自然有所忌惮疫鬼,担心疫鬼拿对付“魔”方那一套来对付他们,“神”方开始迫使疫鬼往暗处躲匿,打散其群聚,不杀绝,只赶尽,逼他们畏惧光明,成为见不得辉亮的卑弱妖物。

  “他们非但没有兑现应允我们贡献力量后给予的承诺,还驱逐我们,不容我们聚集,要我们一只一只孤单逃窜,寂寞老死,他们欠了我们千百世的债,我们替吃下闷亏的祖先索讨,错了吗?!”

  被数十条身影包围在正中央的男人慷慨激昂,说到义愤填膺之处,举拳向天空,吼出震天巨咆。

  疫鬼特有的黑发白肤、削瘦蜷驼在男人身上同样可见,将他圈围在其中的几十条人影亦然。

  他们都是疫鬼,近来成群结队除魔,寻找更多同伴。为首男人陈述远古时期的种种恩怨,那一段疫鬼后代早已忘却的故事,他们不知道,原来现在自己面临的孤独寂苦,以及受尽排挤屈辱嫌恶,全拜不守信用的“神”方所赐,不满之心,被撩拨的膨胀巨大,一时间,个个愤火难消,嚷嚷着要讨回公道。

  “没有错!没有错!”其余疫鬼大声附和。

  “他们到底答应给咱们祖先什么?”其中又有人小声问。

  “当然是我们祖先并列为‘神’!”为首男人响亮喝道,好似他曾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当时祖先与“神”方的交易内容,食指指天。

  “他们应允了祖先,却食言反悔,如今竟有脸稳坐天庭,居高临下,若无我们疫鬼相助,今日坐在上头嚣张的,说不定早就换人了!”

  “对!是他们忘恩负义!”

  “我们要争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名声!权利!地位!受人膜拜敬畏的高贵!

  众疫鬼吆喝地高举右臂,似在挑衅上天,沉色夜幕,不见明月星子,乌云浓密遮蔽,投不进半丝光线,助长暗夜疫鬼的嚣狂情绪。

  一开始,确实是如此,直至一颗碎金,宛似飞雪,从天而降,缓缓慢慢飘舞飞旋,先是金色,而后银白炫亮的辉尘加入、蓝似湛澄天空的光点、粉似花瓣嫩色的浅红光点,将一片暗夜渲染得点点闪亮。

  疫鬼抬头望去,惊呼声随即惨烈破喉——

  “是神神神神、神兽貔貅!”

  失措尖叫伴随混乱推挤逃窜,底下疫鬼乱成一团,鸟兽散地往各个能躲能缩的角落去藏匿,天际六只貔貅——正确来说,是五只巨兽模样的貔貅,加上一个长臂环胸的男人,俯瞰着他们的惊慌胆颤。

  “他就是带头的,处置他便好?”唯一没变回兽形的狍枭,与底下那只没尖叫逃跑的男人互视,他慵懒无趣,那男人警戒惶恐,两方情绪迥然不同。

  铃貅的原形是只粉樱色的小兽——比起爹娘和姊姊,她小上许多。“其他疫鬼太胆小,好像差点被我们吓破胆。”尖叫声还在树林里回荡缭绕呢。

  “逃了也好,反正目的就是打散他们聚集嘛。”瑛貅抱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宝宝,逮住他。”狍枭他娘——此时是只银辉熠熠的美丽巨兽——指使儿子动手抓人,别拖拖拉拉。

  “你叫瑶貅一爪子拍过去,不是更快。”狍枭懒得自个儿动手。

  “功劳让给你,不都是为了保住你这条小命,啰嗦啥?!快去!”瑶貅确实伸出爪子,不过目标并非疫鬼,而是朝狍枭拍下去,把他挥向疫鬼头子正面对上!

  呿,欺负他不会变回兽形貔貅,沦为全家里体型最弱小的一只就是了。

  狍枭籍瑶貅掌力帮助,凭力使力,右掌蓄满劲道,直袭疫鬼头子胸口,疫鬼连忙出手迎击,枯瘦如柴的五爪溢出疫毒黑雾,想一招教狍枭毙命,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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