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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冀求的眸光,教人难以拒绝,也担心拒绝之后,坚持如她,会不会在他们离开之后,自己想办法下要下山去,反而更容易产生危险。

  “好吧,你在我身边要跟牢一点,半步都不要离开。”狍枭越来越有对她言听计从的迹象,她提出的要求,很少有不允的,明明软绵绵的是她,轻声细语的是她,毫无气势的也是她,看来柔弱温驯的还是她,但退让、屈服、软化、溺爱、纵容的人,最后一定是狍枭。

  她不费丝毫武力或威迫,便收服恶兽狍枭,教他甘心讨好她。

  所谓的“绕指柔”,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第9章(2)

  ***

  疫鬼之乱在貔貅眼中,仿佛一场嬉闹儿戏,弱小人类或许怕疫鬼,貔貅可视他们如婴娃,一爪子就能按倒三、四只疫鬼,这些逃窜的小东西,活似一只只小老鼠,往山洞里钻,往树林里跑,两派的貔貅——神族豢养的,以及野生的,前者是接受仙人召用,巡守天界;后者向往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拘束和命令,只想懒散悠哉过一生,既是悠哉不管事,自然不会插手疫鬼之乱,于是野生派的,仅止狍枭一家六只——争夺着率先寻获疫乱主某的第一功绩。

  无法变成兽形的狍枭最吃亏,体形没他们大,嗅觉没他们灵,步伐没他们宽,就连一掌挥过去,别人抓四只他抓一只的绩效也少很多,更别提他怀里还抱着宝宝。

  他与家人分头寻找疫鬼头子的踪影,约好再以心音联络。

  “狍枭,先放我,下来,你这样,不好,行动。”

  “你轻得跟一包棉没啥两样,抱紧一点,不要滑下去。”狍枭单臂托着她,动作并没有变得迟缓,但嗅觉不敏锐,便输别只貔貅一大半。果然,他这种不纯的货色,根本算不上是貔貅,上世恶兽所熟记的法术,这具身体练不起来,因为它是属于恶兽的本领,而貔貅该会的,他偏又不会,他就卡在“身是貔貅,魂是恶兽”的矛盾之中……

  “狍枭,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宝宝咬着唇,下定决心。

  “嗯?”他有在听。

  “我知道,头子,藏在哪儿,我领你,过去——你答应我,先不,伤他,让我,与他谈,我会劝,劝他出面,由你,带他,领功,可以吗?”

  “你知道那只疫鬼在哪里?你怎会认识他?!”

  “你,忘了吗?你曾见过,我与他,在一起,误会,我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想起来了!

  那家伙就是疫鬼头子?!难怪他觉得眼熟,他曾出手打伤过他嘛!

  当时认出来,直接逮住他,不就省时少力了!

  可惜那时他被她气疯了,完全失去理智。

  “我与他,相识,是因为,我发现,他昏倒,谷底,我替他,上药,治疗,他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他只是,不甘心,想替,疫鬼,抱不平……可伤人,就是,不对,无论有,任何理由,都不可以,他那样做,不是在帮,帮疫鬼,而是,害疫鬼,害我们,更被人,讨厌,和惧怕……”她在狍枭耳边说着,口气无奈且担扰。“我想劝,劝他,也许,他会听。”

  她会试图分析情势,虽然她拙于言词,但现在的处境不须她用多惊悚或严重的字眼来恐吓疫鬼头子,只须道出疫鬼与貔貅的强弱差异,头子便会扞卫利益。聪明如他,岂不懂逃得过一时,逃不了一世,该怎么选择,他思量之后,会有所取舍。

  她承认,她存有私心,与其由别只貔貅找到头子,出手擒捕他,不如将机会让给狍枭,她希望狍枭可以带回头子而获得天界认同,不要使爱他的人,为他的性命安危提心吊胆,她希望狍枭免于战战兢兢的生活,毋须动辄得咎,随时会被冠上恶兽的原罪。

  她很自私,为了狍枭,她愿意背负自私的罪名。

  而对疫鬼头子,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劝服他出面,再为其求情。

  “我与他,道别时,我一心,急寻你,拒绝,加入,他的计划,他不,为难我,要我自己,多珍重,若日后,要找他,可以,至一处,隐密之地,我猜想,他会躲,在那儿……但你若,不先允,允诺我,不伤他,我不带,不带你,过去。”

  “光是听你这样说,我就很想揍扁他。”原因并非疫鬼头子愚蠢地召集同类,犯下大错,而是她保护疫鬼头子的坚决,教他醋意横生。“不过,我会忍住,我答应你,我会控制我的拳头,不挥到他身上,可是他如果对你动手动脚,我一定出手打他,我保证。”最后这项保证,他说的比前几句更笃定。

  她笑也不是,生气也不是,这男人,真是……

  “你,不可以。”她没有摆出佯怒的脸孔,仅是微噘着唇。

  “……好啦。”狍枭气势软化,仍妄想端住最后一点气焰。“可是他碰到你,我还是要——”

  “狍枭,往那儿。”她指示他该去的方向。

  “哦。”他照做,飞驰了一阵,突然想起刚刚没表达完他的优越雄性自尊,立即重申,再三强调,代表着他有多介意:“他惹碰你,我还是要扁他。”这一点,他绝不让步。

  “除你之外,我也,无法,容忍,其他人,碰我,我不是,一只,会用,拥抱,表达,友好的,疫鬼。”她只用了一句话,便将狍枭安扶得服服贴贴,“除你之外”这四字,满足他的虚荣及独占,熏熏然的陶醉思绪,持续到飞抵湖沼树林。

  没有绿茵蓊郁,成千的树胡梴笔直高耸,伫长于潭间,交错如蛛网的漫天枝桠,不见半点翠绿,一眼望不穿的漭荡无垠,笼罩在淡灰色蒙雾间。

  这儿,便是湖沼树林。

  苍茫的景色,犹若死树之林,不闻鸟语花香,静寂是这里唯一点缀,灰雾混杂沼气和泥臭,使得狍枭鼻子不舒服,他虽不比纯种貔貅嗅觉好,却胜过其他物种太多太多,加上貔貅对于污浊气息的本能排斥,这处林子果然最合适疫鬼躲貔貅。

  “你若,不舒服,别进去,在这儿,等我。”她以袖为帕,替他捂住口鼻,他的眼睛鼻子都被呛红了,瞧得她不忍。

  “我可以顶得住咳咳咳——”连串咳嗽,破坏他的豪语。

  “我自己,进去,你放心,没有,危险的,我独自,一个,不也,活到,这么大?我尽快,回来。”说完,她不给狍枭太多啰嗦叮嘱的时间,奔跑而入,身影让灰雾给迷蒙吞噬,不知去向,独留狍枭在林外狼狈地挥泪抹鼻涕。

  宝宝赤足踩着湿泥,穿越半人高的草丛,密林内不透幽暗,对她而言不是阻碍,疫鬼本是夜行于黑暗之物,她黑翦黑浓的眸,游移着搜寻湖沼四方,寻找同类踪迹。她熟知疫鬼躲藏的习性,太明了疫鬼会将自己匿隐于何般角落,她钻进深林内,净挑些其余生物不能能行走的路径,越是偏僻,越是险峻,越是阴暗,才越是靠近疫鬼头子会藏身之处。

  果不其然,她在一株巨木树洞间,找到了头子。

  见她到来,头子亦很惊讶。

  “你……你是没找到那只貔貅,还是被他给轰出来了?”他苦中作乐地调侃她,这段时日东躲西藏、战战惶惶的疲惫,全写在他笑起来仿似隐隐作痛的脸上。

  “我,找到,他了,我跟他,和好了。”

  “哦,那恭喜呀。”他顿了顿,“既然和好,你来做什么?你不需要加入我们的行动了吧?”

  她没作声,反倒是他突地瞪大眼眸。

  “你别跟我说,你加入貔貅那方,帮助貔貅来捉同类。”

  “……头子,你做错了,你滥杀,太多,无辜,我们疫鬼,不是,凶残,之物,杀戮,从来就,不是,我们,乐做,的事,你知道,外头,现在变,什么模样,吗?无论,是否参与,所有,疫鬼,都被,貔貅,捕捉。世人,更痛恨,我们,敌视,我们……这是,你想,为疫鬼,做的吗?”

  “当然不是!我本以为,可以用这个当筹码,和神族谈条件——”疫鬼头子吼着,扭开头,不敢看她清澄干净的眼眸。“我只想让几个城镇的人类生病,不是想灭城……”

  “有时,我常想,为什么,我们疫鬼,会一只,一只,宁可孤单,宁可,不与同类,相伴,或许,我们的,祖先,清楚自己,无心下,轻易,便能,伤人,才决定,各自分散,或许,我们的,祖先,是对‘魔’方,充满,亏欠,在做了,那样的,事之后,被歉意,淹没,以此……赎罪。”

  因为知道群聚之后,力量难以控制,所以疫鬼分散,一代一代,只清楚必须要独活,却不懂何意,遥远的过去,当真是‘神’方驱逐疫鬼吗?抑或,是疫鬼选择了自我处罚?熟知内情的人,早已经殒没,岂能获得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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